甘孜日報 2018年10月15日
◎毛偉濤
人生有太多的經歷,太多的記憶,有些記憶如過眼煙云,會被時間的長河沖刷得不留痕跡,而有些記憶,卻會隨著時光的推移越發(fā)清晰,揮之不去。大學畢業(yè)已近十個年頭,可父親當年送我上大學的情景,依然歷歷在目,終身難忘。
那年,接到大學錄取通知書時,父母除了興奮和激動之外,還有些許的不安。因為他們最疼愛的兒子,一直在他們呵護、珍愛下長大的兒子,將要去離家千里之外的湖北求學。父母擔心我照顧不好自己,也擔心靦腆、內斂的我在外受人欺負。可是,當他們看到我高興地手舞足蹈,父母也只能把擔心和不安深埋心底。
臨近開學,我和父親去火車站買票。對于很少出遠門,從沒坐過火車的我和父親來說,去火車站買張火車票都是莫大的挑戰(zhàn)。木訥的父親,內向的我在火車站的售票大廳足足轉了三圈,父子倆才硬著頭皮去買了兩張寶雞到漢口的硬座火車票。
臨行前的那個晚上,昏黃的燈光下,母親細致的為我準備行裝。衣服、毛巾、牙刷、香皂、雨傘、鞋子、鞋油、常用感冒藥。聽說湖北的飯菜中沒有辣椒,母親怕我吃不慣,還為我準備了一瓶油潑辣子,奶奶為我從土崖邊挖了一枚黃土疙瘩,說是到了外地,捏下一點碾碎放在開水里,等沉淀之后喝下去,就不會水土不服。等這些東西一一整齊的放到旅行箱之后,母親又仔細檢查了兩遍才放心。
母親在我和父親的秋褲內層縫制了幾個大口袋,把近一萬元的學費,分成幾份裝進去。這個辦法是全家人反復商量之后的結果。學校郵寄來的銀行卡在陜西境內修改不了密碼。異地轉賬需要50元的手續(xù)費,更重要的是擔心安全問題。最終決定,讓我和父親穿上秋褲貼身攜帶。今天看來,當時的作法很可笑,可是那晚我們三人在做這件事時,卻充滿了莊重和嚴肅。
早上,天剛蒙蒙亮,母親就叫我起床。父親將所有的行李準備好。母親給我們早早就做好了飯菜,父親和我匆匆吃完。我們吃飯的時候,站在一旁的母親,似乎很想說什么,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臨走時,只是叮囑父親路上注意安全。母親送我們走出家門時,已經淚流滿面。我不忍心回頭去看一眼母親和熟悉的家門,我和父親拿著行李告別了母親。
在崎嶇、坑洼的鄉(xiāng)間小路上,父親怕損壞行李箱的輪子,就將箱子扛在肩上,我背著大包,拎著小包,父子倆就這樣出發(fā)了。
來到人頭攢動的車站。等待、排隊、進站、檢票、上車。我和父親仿佛是人海中的兩片小舟,飄蕩蕩、蕩飄飄。當隨著擁擠的人流上車找到座位,才微微舒了口氣。由于第一次坐火車,我好奇地張望著車廂的角角落落和形形色色的旅客。而父親卻戒備地看著周圍的人和行李架上的箱子。
列車開動了,看著熟悉的城市、窗外的田野、道路、樹木、村莊在眼前一閃而過。離家遠行的酸楚和不舍漸漸涌上心頭。也對即將開始的大學生活充滿了憧憬和向往。當列車行駛到西安站時,涌上來一大批旅客。于是整個車廂瞬間水泄不通,過道、門口、座位旁邊、甚至廁所,到處都是人。有密集恐懼癥的我,看著滿車廂的人,感到十分壓抑。細心的父親看出了我的不適,主動找我聊天,分散我的注意力。談話內容還是在家中說過多次的話題。讓我到了學校好好學習,按時吃飯,和同學好好相處,有空給家里多打電話。
夜幕降臨,經過幾個小時的適應,我的好奇心也早已消去。車廂的吵雜聲漸漸淡去,列車上的人都擺著各種奇怪的姿勢睡著了。周圍的一切都安靜了。我很困,父親讓我先睡,于是我很快就睡著了。熟睡中依稀夢見母親在家中坐臥不安,她在擔心路途上的丈夫和兒子。
列車上的人大多呼呼大睡,只有父親一人眼睛睜得大大的,警惕地看著熟睡的兒子和行李架上的箱子。不時去偷偷的摸摸褲子內層的錢是否完好。擁擠的車廂讓父親如臨大敵,緊緊收縮著雙腿,似乎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秋褲的特制口袋里有錢一樣。一輩子謹小慎微的父親,深知錢來的不易,更擔心如果發(fā)生意外影響到我的報名。
漫長的一夜,父親都沒有合眼,他一直在守護著自己的兒子。是啊,父母一生都在用自己的生命守護自己的兒子。
列車行駛了十幾個小時到達漢口。我和父親幾經轉車才到達目的地——湖北黃岡。在一位學姐的熱心幫助下,我很快完成了報到注冊。領取了軍訓服裝、床單、被套等物品,找到宿舍。父親幫我鋪好床鋪,吃完晚飯時,天色已經很晚了。父親讓我睡在床上,自己鋪了幾張報紙,拉了一張涼席,還沒等我相讓,就已經沉沉睡去。我知道他太累了,看到父親因為呼吸而輕輕起伏的身軀,我想,他今晚終于可以安心地睡覺了。
第二天早上,送父親到校門口的公交車站,父親叮囑了我?guī)拙洌o我?guī)装賶K錢就上了車。透過自己早已模糊的雙眼,我清晰地看到父親在偷偷抹著眼淚??粗鴿u漸遠去的公交車,我久久不愿離去。
后來母親告訴我,父親回家的時候差點坐錯車,幾經周折才回到家。到家后,父母對兒子的擔心依然沒有停止,兩人在家中惶恐不安,提心吊膽了近一個月。電話得知我的大學一切正常,基本適應之后,父親才出去上班,家中的生活才轉入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