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4年04月08日
■ 人民日報記者 劉裕國
畢世祥是一個有大愛的人。
他心中的愛,就像高原上的河流,豪邁奔放,穿過雪山草原,晝夜奔流不息地流淌在康巴大地。
畢世祥是一個有大智慧的人。
他懂得如何去愛才愛得深沉、愛得真切。
他有一份特別的愛,傳遞著高尚的信念和情操,成為一種無形的力量、一種推動人們凈化心靈、提升境界的力量。
“小節(jié)”與“大節(jié)”
山巒挺拔,清溪環(huán)繞,綠樹延綿,藏寨古樸典雅。
自古以山俊、水秀、人美而聞名天下的丹巴縣,是生養(yǎng)畢世祥的故鄉(xiāng)。他深深地愛著這里的山山水水、這里的父老鄉(xiāng)親,愛著和他一起長大的人。
55歲的澤翁拉姆,一身藏袍,臉膛黑紅,眼角布滿魚尾紋,她家在巴底鄉(xiāng)齊魯村美人谷,和畢世祥一起在丹巴縣城上的高中。采訪她時,一提起畢世祥,她話還沒有出口,眼淚就嘩嘩地流。
她說,畢世祥走得好可惜??!我與他是七八級高中同學,畢業(yè)后同學們各奔東西,好多年沒有音信。2000年,我在縣城跑長途客運,一天意外地在客運站碰見了他,他一眼便認出了我,又驚又喜地大聲喊道——“澤翁拉姆!”我一下愣了:這個當官的,怎么會認識我?但很快,我也認出了畢世祥。
當時,畢世祥已經(jīng)是州里的旅游局長,后來又當了副州長。
澤翁拉姆說,從那次以后,又聯(lián)系上了很多同學,他只要來到丹巴縣,再忙也要抽時間把我們一幫老同學召到一起小聚一下。我們注意到,每次喝茶聚餐,他都爭著買單,每次都掏自己的腰包,不扯發(fā)票不簽單。
對此,我們都很奇怪,我問他:“畢世祥,你那么大的官,連這點消費都報銷不了嗎?”
他笑笑說:“不是報銷不了,是不能報銷。”他把“不能”二字說得很重。
我說:“報銷個出差餐飲發(fā)票,是芝麻大的事,是小節(jié),你何必那么較真。”
畢世祥說:“過去我們學過一句話——‘千里之堤潰于蟻穴’,不注意小節(jié)就會影響大節(jié),我當干部了,不能因小失大給同學們丟臉啊。”
在畢世祥看來,原則問題無小事。作為黨的干部,一定要顧慮小的行為。像一串美麗的項鏈,由一粒粒珍珠串在一起才熠熠生輝,這珍珠就是我們的每一個小節(jié),這項鏈就是我們一身的形象。
長期以來,畢世祥就是這樣,我行我素,獨善其身。
畢世祥的兒子畢達,在西南民族大學就讀,前年畢業(yè)前夕,他到學??赐麅鹤樱缸觽z一起在校園林蔭道漫步,他鼓勵兒子好好準備,畢業(yè)后參加公務(wù)員考試,兒子說:“現(xiàn)在公務(wù)員很難考,不少同學的工作都是家里托關(guān)系給安排。”
畢世祥說:“自己的路自己走,靠自己才是真本事。”
畢達說:“爸,你開個口,打聲招呼,找人幫個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畢世祥嚴肅地說:“找個關(guān)系,事情是不大,但別人認的是我這個‘官’,我一開口就等于我動了‘權(quán)’,這就成了大事。”
畢達點點頭,記住了父親的話。從此,他再也沒有提過讓父親幫助找就業(yè)門路的事。結(jié)果,他以第一名的筆試、面試成績,考上了四川省林業(yè)廳森林警察。父親說的“靠自己”的話語,成了他人生路上的一盞明燈,成了他拼搏奮進的動力。
認識畢世祥的干部都說,他從來沒有讓我們用手中的權(quán)利幫過他的任何一個親戚。
丹巴縣中學校長李亞明說:“畢部長要求自己和家人太嚴了,他的妹夫羅興川在我手下工作了這么多年,一直當個普通教師,連我都不知道他的哥是州委宣傳部長。”
李亞明還說:“畢世祥的父親多年生病在家,要是我知道羅興川是畢世祥的妹夫,早就建議教育局把他調(diào)到縣城去,好替畢世祥多照顧老人,這情有可原,又不違紀違規(guī),小事一樁,可他們卻看得很重。”
的確,在畢世祥的影響下,他的家人、親戚都把他一句話、一個短信就能辦到的事,當成不可逾越的雷池。她的妹妹10多年安心工作在基層,從來沒有因為哥哥是個“大官”而動過什么心思。
畢世祥守小節(jié),重大節(jié),播撒著一種大愛的能量,從他到他同學、到他的兒子、他的妹夫、妹妹,到他所有的親朋好友,都被感化,被傳遞……
“小我”與“大我”
追尋生活點滴,探究畢世祥,你會發(fā)現(xiàn),他有一個多么強大的內(nèi)心,對理想和信念是多么的執(zhí)著和堅持。
2003年,醫(yī)院就查出畢世祥患有膽結(jié)石,醫(yī)生讓他做手術(shù),他說:“手頭的事情多,等等再說吧”。誰知這一等就是6年。他的腳步總是那么匆忙,一刻不停地在高原上奔波,把自己的病忘在腦后。有時疼痛得實在難忍,就到就近醫(yī)院輸半小時的液。
2009年春節(jié)前夕,畢世祥膽結(jié)石炎癥并發(fā),疼痛不止,在親朋好友的勸說下,他才到醫(yī)院做了手術(shù)。傷口還未痊愈,就碰上雅江縣發(fā)生森林火災(zāi),他聞訊便起身下床,要連夜往火災(zāi)現(xiàn)場趕。
家里人攔他不住,生氣了,說:“你連自己的命都不顧了嗎!”
畢世祥也急了,說:“我是副州長,是州森林防火指揮部指揮長,我不到現(xiàn)場指揮算個啥?。”
他邊說邊摸出手機,通知司機備車出發(fā)。
春節(jié)期間,雅江縣木絨鄉(xiāng)和八角樓鄉(xiāng)連續(xù)發(fā)生火災(zāi),畢世祥不顧傷口隱隱作痛,在兩個火場來回奔波,指揮救火,一忙就是20多天。同事回憶說,那些天,他根本沒有把自己的身體當身體,飽一頓餓一頓,不分晝夜地忙,傷口還沒長好,疼得他滿頭大汗,有時在地上蹲一會又起來接著干。等到兩個火場撲滅,傷口劇烈疼痛,到醫(yī)院一看,原來縫好的傷口裂開了,紅彤彤的,流著膿血,讓人瘆得慌。
1989年初夏那次車禍給他留下了頭疼的后遺癥,這次他只顧救火,又留下手術(shù)后遺癥。他長期被疼痛困擾,隨身帶著藥片,一直到他離去。在清理遺物時,他衣兜里還有半瓶膽舒膠囊。
畢世祥一直把這些事看得很淡,他說:“誰還沒個病痛,一個干部,如果把一點小病痛看得重,群眾就會把你看得輕。”
白玉縣河坡鄉(xiāng)先鋒村是畢世祥在“結(jié)對認親”活動中的聯(lián)系點,村里有他的六戶“親戚”。他無時無刻不牽掛他們,一年要去十來次。
2012年11月4日,他再次往村里趕,途經(jīng)甘孜縣時,他臉色蒼白,嘴唇干裂發(fā)紫,有氣無力地靠在座位靠背上,隨行工作人員發(fā)現(xiàn)后,馬上聯(lián)系縣醫(yī)院。醫(yī)生一檢查,嚇了一大跳:“高壓180、低壓110!”醫(yī)生說,這是海拔高、過度疲勞引起的高血壓,應(yīng)當躺下休息兩天。畢世祥卻說:“那里還有很多工作等著我呢!”他揣上降壓藥,繼續(xù)趕往海拔更高的白玉縣。
畢世祥從來都把自己的病看作是“小我”,把工作和群眾的事看作“大我”,他總是舍“小我”,擇“大我”,把自己博大的愛傾注在無限的工作中。
一次,他在白玉縣阿察鄉(xiāng)檢查防汛工作,不慎滑入冰冷的水塘中,鞋子和褲子都濕透了,他顧不上回住地更換,結(jié)果受涼感冒了好長一段時間。
又一次,他去巴塘參加全州文化工作現(xiàn)場會,天下著雨,車陷進了爛泥坑,他帶頭跳下車,抱來路邊的石頭往坑里墊,又弓著身子和大家一起推車,累得氣喘吁吁,弄得滿身是泥,終于準點趕到會場。
“小家”與“大家”
畢世祥有一個幸福的家庭。他深深地愛著他的親人。然而,他撒手人寰又留給他們許多的遺憾和歉疚。
他的妻子許惠明,是甘孜州衛(wèi)生局一名干部,他們結(jié)婚26年來,家庭生活的擔子幾乎都壓在那雙柔弱的肩膀上。
妻子說,一年到頭他總是那么忙,平常的家務(wù)事,他盡不到責,搭不上手。關(guān)鍵時刻,他也分不出身來。許惠明現(xiàn)在還記得,她懷兒子時,“妊娠高血壓”反應(yīng)嚴重,嘔吐得厲害,又經(jīng)常犯暈,一不小心摔倒,就很容易導致胎兒流產(chǎn),醫(yī)生再三叮囑:一定要有專人照顧!那段時間,畢世祥喜憂交加,由于下基層特別勤,他把照顧妻子的事情全部交給了岳父岳母和姨妹。時常只能靠電話表達關(guān)愛,萬千牽掛化作夜里的獨自嘆息。
2013年,妻子做膽囊手術(shù),畢世祥依然不在身邊。
妻子知道,丈夫是個忘我的人,心始終放在工作上,他追求每項工作盡善盡美,對小家庭總是一再忽略。
但是,她從來沒怪他。她按他心里的標準把家布置得溫馨舒適,讓他疲憊的身子得到放松。
許惠明懂他,了解他。她說——
“他并不是不懂得愛的人。”他每到外地出差,都會打電話、發(fā)短信,叫我早點回家,晚上關(guān)好門窗。
“他并不是一個呆板的人。”他也懂得浪漫,能說會唱,講一口流利的英語,時常用風趣幽默的語言逗我開心。每次出差歸來,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總是一張笑臉。2002年,他被派到國外學習4個月,坐飛機回來時,我買了一束玫瑰花去機場接他。我剛把花舉到他跟前,誰知他也突然從懷里掏出一枝玫瑰花,讓我感動得當時就流出了淚……
許惠明說:“他把對我的愛,隨時都揣在心里。”
許惠明說:“我們的愛,不在朝朝暮暮的相依相偎里,在條條短信的問候里,在一束玫瑰花的馨香里,在差旅途中相遇的揮手間。”
自古多情男兒莫過康巴漢。畢世祥不僅深愛著妻子、兒子,也深愛著父親母親,卻都沒有時間來為他們付出。
畢世祥的父母和他妹妹住在丹巴縣城。2008年1月,他父親被查出患了結(jié)腸癌,需要馬上做手術(shù),身邊的家人急得團團轉(zhuǎn),妹妹畢玉首先想到了哥哥畢世祥,想打電話告訴他,讓哥拿主意,卻被父親訓斥了一頓。
父親說:“世祥本來就忙,讓他知道了會給他增加心理負擔,影響工作。”每次家里有什么事,父親總是這樣說。
這天,父親做完大手術(shù),掛著吊瓶被推出來,幾個小時昏迷不醒地躺在病床上,畢世祥沒有在他身旁。妻子和姊妹輪流照看著老人。
父親手術(shù)后兩個月,畢世祥才趕到丹巴看望了父親,給父親買了一包滋補品。
兩年后,父親的病情惡化,臥床兩個月,畢世祥連續(xù)在外出差,還是沒有時間及時回去照看。中秋節(jié)那天,父親安詳?shù)刈吡恕?/p>
妹妹畢玉說:“父親真的太理解他的兒子了,死都選在中秋節(jié),才給了哥回來送喪的機會。”
畢世祥印象中的父親,一直很結(jié)實,很堅強,他一直想著等手頭事情松一點就去看望父親,沒想到突然就走了,他一想起這事就痛哭。
母親八十歲了。在老人眼里,畢世祥既親切又陌生。母親說:“我兒子當了官,就是公家的人了,忙是應(yīng)該的,也沒什么特別,反正一年難見一兩次面,胖了瘦了也不知道。”
兒子遇難后,組織上派人來安撫她,她噙著淚說:“世祥不該走啊,要走也應(yīng)該我走,我愿意用我的命換回他的命。”隨即,老人交代了幾件事:“駕駛員是好人,組織上也要關(guān)心他;世祥坐的汽車報廢了,國家財產(chǎn)可惜了;大家今后出門,不要太早,一定要注意安全……”
懂得大愛的母親,一定能養(yǎng)育出懂得大愛的兒子!
畢世祥為黨和人民工作了32年,付出了他一生的愛。
他的大愛,源于他像雪山一樣崇高的信念、哈達一樣純潔的心靈、草原一樣寬闊的胸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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