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8年08月31日
二郎山盤山公路。 郭昌平 攝
318國道二郎山隧道。 郭昌平 攝
當年二郎山路上的背茶人。孫明經(jīng) 攝
高速公路二郎山隧道瀘定出口。 郭昌平 攝
二郎山下的雅康高速公路。 郭昌平 攝
當年的二郎山公路就是這樣靠人工修出來的。郭昌平 提供
2017年12月31日,這是一年之中的最后一天,太陽正緩緩地向著西邊的山頭滑去,它需要一夜的準備,為新一年的到來捧出最美的色彩。
就在這辭舊迎新之際,下午6時,雅(安)康(定)高速公路瀘定段試通車在沒有一點儀式的情況下,正式雙向放行!早就等候在兩地的成千上萬輛小車,如洪流開閘,傾瀉而出。
很快,第一輛從雅安過來的小車用不到10分鐘的時間穿過二郎山隧道,到達瀘定收費站,開車的司機一臉幸福,他用激動而有些發(fā)顫的聲音高聲吼著:“55分鐘!55分鐘!”在場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55分鐘,他從雅安開到了瀘定。
歷史就這樣以最輕松的方式,翻開了厚重而嶄新的一頁。
此刻,我就站立在高速公路二郎山隧道西洞口下的收費站外,目睹了這一幕幕的真情實景,不知怎的,眼睛頓時被熱淚模糊,腦海的大潮鋪天蓋地地涌來,一浪高過一浪,······
◎郭昌平
二郎山公路起源
二郎山,是由四川盆地進入康藏高原的第一座大山,也是橫恒在藏漢兩地的一座屏障。大約是因為山太高太大了的原因吧,過去從內(nèi)地到康定,時稱“打箭爐”的路是不走二郎山的。人們需要轉(zhuǎn)上一圈,從雅安到滎經(jīng),翻大相嶺,經(jīng)漢源再翻飛越嶺,過化林坪,經(jīng)瀘定再到康定。
什么時候想起要翻二郎山的呢?我在故紙堆中找了個遍,沒有找到一個準確的答案,只是從字里行間發(fā)現(xiàn),最早是清朝末年趙爾豐時期,曾提出過經(jīng)二郎山修一條官道進藏的倡議,但沒有搞成。真正開干是到了民國年間,1925年,劉成勛任西康屯墾使的時候,他開始修建從成都到雅安的官道,然而沒有完工他就下臺了。1928年劉文輝設(shè)川康邊防指揮部,親任總指揮,才將這個尾給結(jié)了,讓公路通到了雅安,但雅安以西,卻仍然只是一個夢。
這一年,蔣介石入川視察,以四川既為民族復(fù)興的根據(jù)地,則必須鞏固,方能完成他的使命,乃手令四川省計劃興筑通達各鄰省的公路。其時,恰逢國民黨第二路軍駐防川西,于是薛岳發(fā)動兵工筑路運動,修通了雅安到天全的路,熱鬧了一下子之后,蔣介石沒有問了,一切又都煙消云散。
直到到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后,蔣介石又想起了這事,1938年初下令大規(guī)模修筑川康公路,并要求年底一定要通車康定。這一年,從雅安的天全到西康的康定,一路上是如何在修路的,由于缺少記載,也沒有影視資料,那場景我們就無從得知了。只是那年的年底,川康公路通車,在康定搞了一個試車典禮,在那個試車典禮上,當時的川康公路負責(zé)人對新聞記者有一個講話,他在講話中列舉了修筑川康公路的傷亡人數(shù),其中死亡職員7人,傷10余人,死亡路工約3000人,傷6000人。這一組數(shù)據(jù)是否準確,我們不得而知。但從這一組數(shù)據(jù)來看,可以想象得出,當年修筑從天全到康定這一段道路的艱辛,那完全就是一條拿命鋪就的道路。
然而針對這個通車典禮,康定的老人們卻又有一番說法。他們說,這條路修是修了,但其實并沒有通,為了給老蔣報喜,當年是在雅安拆了一輛小車,然后用滑桿抬到康定,再在康定將車組裝起來,在街上拍了個照片來糊弄老蔣的。其實,這條路當年是否通車?這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條路畢竟打通了經(jīng)由二郎山到達康定的通道,再不需要從榮經(jīng)、漢源繞道而行了。事實也確實如此,自從有了這條所謂的公路之后,不論通沒有通車,徒步翻越二郎山,就成了進出康藏的首選。
有了路,行人多了,土匪也就出來了。有一年我的父親從康定到成都,與一眾行商和背夫同路,行至山頂樹叢之中,遭遇土匪,一眾人等被搶得只乘一條內(nèi)褲。其中一人為了討好土匪,上前說面熟,被當場一槍打死,嚇得大家抱頭就跑,哪里還敢說個不字。
川康公路修建和通車
二郎山真正通行汽車,是1950年下半年的事。
1949年12月,解放軍進入成都。1950年初,恢復(fù)和打通川康公路就被提上了議事日程。同年2月,西南軍政委員會成立了雅甘工程處,4月正式開工建設(shè),數(shù)萬軍民投入到筑路一線,掀起了一場搶時間促通暢的筑路熱潮。就在這一年的7月,一首《歌唱二郎山》的歌曲傳遍了整個中國,讓全國人民都知道了人民解放軍在“高萬丈”的二郎山上艱苦筑路的英雄事跡。
五十四年后,我在北京有幸見到了這首歌的曲作者時樂濛老師和當年率隊到二郎山慰問筑路部隊的魏峰老師。魏風(fēng)老師見證了這首歌是如何創(chuàng)作出來的,從他們的口中我終于知道了這首歌的由來。
1950年7月,受西南軍政委員會派遣,西南軍區(qū)文工團組織慰問團到筑路一線慰問筑路部隊和采風(fēng),當時魏風(fēng)是這個慰問團的副團長,也是演出組的組長,在這個慰問團中,還有歌唱家孫占白、作家徐懷中、劇作家洛水等人。慰問團從重慶出發(fā)到成都的途中,孫占白在車上建議寫一首歌唱筑路的新歌。寫什么呢?大家都覺得寫二郎山最有代表性。誰來寫呢?魏風(fēng)建議徐懷中來寫,徐懷中說他到了成都還要辦點事,怕搞不贏,建議洛水來寫。洛水說他是搞話劇的,怕寫不好,然而大家堅持非他莫屬,洛水也就愉快的應(yīng)承了下來。
只一天的時間,歌唱二郎山的詞就寫了出來,誰作曲呢?孫占白說,筑路部隊中的戰(zhàn)士大多是來自河南、河北、山東等地。時樂濛當年創(chuàng)作了一首《千里躍進大別山》的組唱,其中有一首《紅軍回來了》,其弦律很受歡迎。是否就用這個曲子將詞填進去就行了?大家一聽,覺得很有道理,一致同意用這首曲裝這首詞,于是《歌唱二郎山》就這樣誕生了。
第一場慰問演出,是在新津縣的筑路部隊指揮部舉行的。那天,孫占白第一次演唱了這首歌。演唱了一次,戰(zhàn)士們不讓他下臺,非要他再唱一次。結(jié)果,他將這首歌連唱了4次。第二天,當他們乘車繼續(xù)西進時,就已經(jīng)聽見沿途的戰(zhàn)士們在學(xué)唱這首歌了。
說到這首歌的影響,時樂濛老師給我講了這樣一個“龍門陣”。這個“龍門陣”是我國著名的板胡演奏家劉明源老師講給他聽的,那是上個世紀六十年代的事。當時,劉老師隨我國一個文藝代表團到英國訪問。一個英國男人找到他們,希望要一個《歌唱二郎山》的歌譜,這事讓大家都覺得驚奇。細問,大家才了解到,原來這個英國男人曾是聯(lián)合國軍,在朝鮮戰(zhàn)場上被志愿軍俘虜,在戰(zhàn)俘營中天天都能聽到這首歌,對這首歌十分熟悉,也十分喜愛,苦于沒有歌譜,一直沒有學(xué)會,所以這次他想要這個歌譜去學(xué)習(xí)。
老實說,我也是聽著這首歌長大的。兒時的康定城,每條街都有有線喇叭,每天早上7點鐘就準時開始播音。此刻,正是我背著書包上小學(xué)的時間,而這個時候就總是播放這首歌,時至今日,那歌聲都還在我的耳畔回響。
“二呀嘛二郎山,高呀嘛高萬丈,枯樹黃草遍山野,巨石滿山崗,羊腸小道難行走,康藏交通被它擋。二呀嘛二郎山,哪怕你高萬丈,解放軍鐵打的漢,下決心,堅如鋼,要把那公路修到那西藏······”
1950年8月,川康公路就搶通到了甘孜。當大卡車高鳴著汽笛開上高原的時候,各族人民奔走相告,紛紛趕到公路兩傍來觀望這鋼鐵的龐然大物。有藏族牧民從數(shù)十里外抱來牧草喂它,它不吃,只喝油,然而它的力量卻比幾十頭牦牛還大,那驚奇,讓祖祖輩輩生活在草原上的人們不得不感嘆一個新時代的來臨。
二郎山隧道打通高速時代
川藏公路的通行,為青藏高原帶來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過去,一背茶葉從雅安背到康定要7天,如今有了公路,通過汽車,數(shù)噸茶葉當天就能運抵。公路通了,汽車來了,生活變了,但二郎山由于山高路險冰雪大,仍然是這條交通大動脈上的瓶頸。每年不知有多少車輛會在這里發(fā)生事故,不知有多少人的性命會在這里劃上句號。
曾經(jīng)有人作了一個不完全的統(tǒng)計,說死在這條道上的人,如果連結(jié)起來,和二郎山的公路一樣長。這一說法是否準確,不得而知。但二郎山確實就成了進出康藏的第一大險關(guān)。人們期盼著何時能在二郎山上打開一個隧道,讓車輛不再翻越這座望而生畏的大山。
1995年10月18日,二郎山隧道東坡引道工程的開工,標志著人們的期盼在實現(xiàn)的道路上邁出了第一步,拉開了二郎山隧道建設(shè)的大幕。經(jīng)過4年時間的緊張施工,在二十世紀的最后一個月里,這條全長4180米,寄載著藏、漢各族人民深切期望的隧道勝利通車了。一早從康定乘車出發(fā),下午就已經(jīng)漫步在成都街頭,大有隔世之感。回想每一次從康定到成都,最快也要兩天時間,如果遇到二郎山堵車,那就不是一天、兩天可言了。有一次,二郎山上一輛大貨車拋錨,公路剛好一輛車寬,堵在它身后的數(shù)百輛車就在山上陪了它3天。直到這輛車修好,大家才一同下山。這還不算什么,有時遇上塌方,在山上堵上6天、7天,也是家常便飯。
往事依依,我看著經(jīng)雅康高速二郎山隧道出來的小車,還在牽著線似的從眼前經(jīng)過,腦海的大潮仍然洶涌澎湃。這條新的二郎山隧道,是2014年4月正式動工修建,全長達13公里多,比起原來的隧道長了近10公里。現(xiàn)在進出甘孜州完全不用再上二郎山了,就在瀘定后面的五里溝進洞,只用10分鐘,就走完了過去要用大半天,甚至一兩天時間的路程。
天色已經(jīng)開始逐漸暗了下來,出洞的車輛都已打開了車燈,遠遠望去,尤如一條巨大的燈光的巨龍,在公路上盤旋,大渡河兩岸,群山如陣,排列有序,層次分明,燈的巨龍就在這西進的路上不斷推進。
按工期計劃,2018年這條路就要通到康定,屆時從康定到成都只要3個小時就可到達。朋友們已在微信中相約,到了那一天的某個周末,一起從康定出發(fā)到成都去吃火鍋,然后再回康定。這即將成為的現(xiàn)實,不再是祖輩們的夢,反到是二郎山的艱辛和那首曾經(jīng)膾炙人口的《歌唱二郎山》將會成為我們美好回憶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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