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殿卿在家里的杏樹下。 攝影：王川
采訪一位十八軍老戰(zhàn)士，是接到采訪任務時就有的一個想法。
1950年，在毛澤東的親自決策下，二野十八軍進入西藏，為后來解放百萬農奴鋪平了道路。這次進軍，被稱為“第二次長征”。
一路上，一直在努力尋找十八軍當年邊進藏邊修路的歷史痕跡。邊走邊打聽，八一鎮(zhèn)沒有，波密沒有，如美鎮(zhèn)有了烈士陵園，而昌都，只有廣場上的雕塑。
有點出乎意料的是，在巴塘，能聯(lián)系到兩名十八軍的老戰(zhàn)士。最后，巴塘兵站的張慶幫我們聯(lián)系到其中一位，他叫劉殿卿。張慶，就是那位做“團結包子”而知名的人。
去劉殿卿老人家要經過流經巴塘的那條河，過了橋就是團結村。團結村這個村名的來源也跟當年十八軍進藏有關，現(xiàn)在，這個村子成了巴塘兵站的軍民共建村。目前318國道沿線的兵站都會通過多種方式，比如和當?shù)氐膶W?；蛘咂渌麊挝唤M成共建單位，在搞好軍民關系，促進社會穩(wěn)定的同時，又能幫助常年在川藏線跑運輸?shù)钠嚤鉀Q一些涉及當?shù)孛癖姷囊恍┘值男栴}。
團結村還有另外一個故事“團結包子”。一種巨大無比的包子。當年十八軍進藏修路的時候，當?shù)卮迕駷榱藲g迎部隊的到來，就給戰(zhàn)士蒸包子吃，但是做小包子非常費工費時，他們就將包子做得很大，這樣一個包子就可以供應一個班甚至更多的戰(zhàn)士來吃。到現(xiàn)在，做“團結包子”已經成了巴塘當?shù)氐囊粋€風俗，當重要的客人或者親人從遠方來的時候，家庭主婦會做“團結包子”給一路風塵仆仆的客人吃。我們見到會做“團結包子”的張慶的愛人后，她一直在惋惜著說她們家做的“團結包子”剛剛吃完，勸我們在巴塘多留兩天，這樣就可以給我們做“團結包子”吃。
采訪劉殿卿老人的時候，我問老人家，是現(xiàn)在的“團結包子”好吃，還是過去的“團結包子”好吃，老人嘿嘿一笑說當然是現(xiàn)在的“團結包子”好吃，因為現(xiàn)在的“團結包子”的包子餡有肉，過去的“團結包子”只是素菜。
但是，現(xiàn)在讓劉殿卿老人最開心的不是能吃到肉餡兒的“團結包子”，而是能和女兒生活在一個種滿桃樹、李子樹、葡萄樹和各種花卉的院子里，大部分的時間是去看書，娛樂不是去打麻將，而是到河邊去刨窯洞。
劉殿卿的愛人是當年十八軍的翻譯員，現(xiàn)在已經過世，他們育有三個女兒，除了最小的女兒跟著他生活，照顧他的起居之外，其他的孩子都在政府部門做著體面、待遇又不錯的工作，其中一個孫子在拉薩也是公務員。
讓劉殿卿老人回憶有關十八軍的人和往事，他聽力有些不好，河南濮陽人的他聽不懂普通話和河南話，而他的女兒在一旁用四川話把我們的問題“翻譯”給他聽，他卻全能聽懂。劉殿卿老人不到20歲就參軍了，后來跟著十八軍從四川進藏，不太懂普通話和河南話或許是因為長期跟四川人打交道的原因吧！
劉殿卿老人所有的回憶可以用一個“苦”字來概括。蕭紅曾在《呼蘭河傳》中寫到：在鄉(xiāng)下，動物和人一樣，忙著生，忙著死。這是普通老百姓生活中對貧困和饑餓的掙扎。十八軍進藏的時候，每個人每天幾乎都在面對生和死，和普通老百姓不一樣的，是這些當年的熱血青年完成了一樁可歌可泣的壯舉。在十八軍進藏之前，毛澤東曾經提出，對于進藏部隊來說政治高于軍事，當?shù)夭匕彩堑谝淮我姷浇夥跑婈犖?，因此十八軍?zhàn)士的一言一行，直接關系到國家統(tǒng)一的大局，毛澤東向部隊發(fā)出了“一面進軍，一面修路”、“進軍西藏，不吃地方”的指示。鑒于西藏特殊的歷史地理條件和宗教文化背景，中央曾對進藏部隊有過許多特殊的規(guī)定。
修路苦于沒有工具，全部靠戰(zhàn)士手上的鐵錘和鋼釬；因為遵守“不吃地方”的指示，部隊的供給因當時各種惡劣的條件又供應不上，戰(zhàn)士經常餓肚子，沒吃的就挖野菜、捉老鼠；在修甘孜機場等很多地方時，沒有住的地方，十八軍就在山上刨窯洞來住，以至于習慣窯洞居住環(huán)境的劉殿卿老人晚年消磨時光的方式就是刨窯洞，或許這樣他才有成就感和踏實感。當年十八軍在甘孜修的窯洞已經廢棄，現(xiàn)在去甘孜機場，在西面的山上還有當年的窯洞，可以直接感受到當年艱苦奮斗的氣息。而在如今的怒江大橋，當年十八軍修建的窯洞現(xiàn)在還被守橋官兵使用著，這種冬暖夏涼的建筑也非常適合當?shù)氐男枰?br />
劉殿卿老人的女兒是個性格隨和的人，采訪完，跟著劉殿卿老人，去參觀他的臥室，還有書房。老人的臥室干凈舒適，可以看出他女兒把他照顧得不錯，但以前經歷過的艱苦歲月使老人即使生活在舒適的房間里也沒有踏實感，所以他還要刨窯洞。老人的書房在二樓，爬樓需要上較陡峭的木梯，但是85歲的劉殿卿老人健步如飛，腿腳相當利索。老人的書凌亂地擺放在閣樓上，書架旁邊還有一張小木床，書籍的種類大多跟紅色年代有關。
閣樓上存放著劉殿卿愛人的照片。我們讓劉殿卿的女兒拿著照片擺拍了一張。他女兒的身后，是巴塘縣城，遠處是一片紅色外墻已經被保護起來的老建筑。看看在夕陽的柔光下有些唯美的老建筑，再看看身邊身體尚好的十八軍老戰(zhàn)士劉殿卿老人，一種很復雜的情緒慢慢蔓延開來。等像劉殿卿這樣的老人逐漸逝去，見證歷史的，也只有那些建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