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1年02月05日
◎張新文
小溫是什么?小溫就是小小的溫暖唄。
如果一個人在雪夜里趕路,忽然看到前方有零星的燈光,心里就會有了小小的暖意,寒冷如果有重量,此時似乎就減輕了很多……物質(zhì)匱乏的年代,小溫就是一盞煤油燈、一個土火盆,在我幼稚的時候,覺得一豆燈光離得越近越暖和,索性就把指頭伸進搖曳的燈火里,灼燒得疼痛,猛地縮回,指頭就生出了水泡,這也便長了記性,起碼知道小溫是屬于大家的,容不得有私欲,更不能占為己有。土火盆是那個年代家家必備的取暖器具,吃過晚飯,火盆里裝滿細碎的麥粒殼、或是秕谷(木匠家多用木屑),而后再從土灶里鏟些帶火星的灰燼覆蓋在上面,用木板再壓一壓,很快火盆就會燃起暗火,暖意融融。一家人圍坐在火盆的四周,孩子往火盆里埋著花生、玉米,時不時地,會有啪啪聲響,那是玉米爆炸,開出潔白花兒的聲音,隨即一家人氤氳在爆米花的香味里。閑的不光是孩子,男人也都閑了下來,多數(shù)的時候,會抽著煙窩,得意地看著自己的妻兒;女人這個時候會在昏暗的燈光下,一邊烤火,一邊做著針線活,納鞋底的時候,針錐如果太澀,不滑溜了,她會把針尖很麻利地從自己的頭發(fā)中穿過,那動作就是一首優(yōu)美的短詩。男人看著女人忙碌,從心底泛起感激和知足的浪花,燈火太暗的時候,他會用小拇指上的長長指甲,把燃廢的棉燈芯挑落,滿屋頓時就亮堂了很多,就連小溫的燈火,也搖擺著身段,親切起來,此情此景,應了“家人閑坐,燈火可親”的佳句,再冷的冬夜,有了小暖,便沒了冷的感覺。
去年十月一放假的時候,我在故鄉(xiāng)的小城閑逛,突然被一個“陌生”的男人撲倒懷里,他幾乎哽咽地說“總算見到你了,我的老同學!”,我端詳了半天,還是不敢認。他無奈地自報家門,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是我的小學同學,在縣城租房子,帶著他的孫子讀書呢!現(xiàn)在年輕人都外出打工了,孩子都交給了爺爺和奶奶。我驚訝于時下農(nóng)村人都重視教育,寧愿付出巨大的代價,也要把孩子送到城里讀書;他卻驚訝我寫了那么多的文章發(fā)表在報紙雜志上。他說我寫的文章接地氣,雖是凡人瑣事,卻有正能量,給人以溫暖。我說:“即便你知道我寫文章,難道你訂閱了很多報紙?”他立馬拿出手機,找到一個報紙搜索軟件,輸入名字,作者發(fā)表的文章立馬一覽無余。萬萬沒想到,信息時代,只要你創(chuàng)造,抑或是給予了這個世界一點點的溫暖,別人就會感受得到。臨別的時候,我還是要抱一抱我的老同學,反過來,他也給了我一個溫暖,激勵我寫好每一段文字、講好每一個故事,不要愧對橫平豎直的每一個方塊字,更不能愧對文字的知音,特別是故鄉(xiāng)這樣一個特殊的讀者。
提及小溫,腦海便想起古人雪夜訪友,雖然王子猷到了戴安道的家門口,卻不愿敲門驚動主人,反而起錨行舟打道回府了。所以,人在世上,有人牽掛和惦記,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行文至此,歲月已經(jīng)跨入農(nóng)歷鼠年臘月的門檻,在鄉(xiāng)村,女人忙著漿洗被單,曬被子,置辦年貨,年味也漸漸地濃稠起來……去年,快過年的時候,姚管集有個老漢哭了,哭得很傷心,說他的老人機壞了,他平時只能接,不會打。他的理由是:如果手機不出現(xiàn)故障,遠在深圳工作的兒子即便不回來過年,也會打個電話給他吧。當他步行十幾里路到集上找人修理手機時候,師傅說他的手里好好的。手機沒壞,他該高興才對呀,可是他蹲在地上哽咽地哭泣起來,“兒哇,你怎么不打個電話給我啊……”令在場的人們,也都潸然淚下。無論工作是多么地繁忙,無論我們身處何方,快過年了,一個電話,就是一個小溫,切莫讓老人抹淚說手機壞了??!
記得文學大師汪曾祺曾畫了一幅水仙畫,并配詩于其上,曰:“寫作頗勤快,人間送小溫……”汪老做為作家,應該為人間送溫暖,哪怕是很小的一點。
溫暖的篝火在燃燒,不止作家,我們都應該往火堆里投進幾束薪柴,讓溫暖傳遞得更遠。到了遠方,即便成了火柴頭那么大的、無數(shù)支的小溫,依然有著春天般的融融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