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9年11月13日
◎栗軍
扎西才讓是一位出生于甘南的藏族詩人,著述頗豐,不僅有詩作在《詩刊》《十月》《民族文學》等60多家期刊發(fā)表,也有入選《新中國成立60周年少數(shù)民族文學作品選》等50余部選本詩作,目前出版有詩集《七扇門:扎西才讓詩歌精選》(2010)《大夏河畔》(2016)《當愛情化為星辰》(2017)散文詩集《七扇門:扎西才讓散文詩選》(2010)《詩邊札記:在甘南》(2018)等等。結(jié)集《大夏河畔》時,扎西才讓的文學創(chuàng)作已有50余萬字。對于一位藏族現(xiàn)代詩創(chuàng)作者,地域性和民族性是其詩歌的外衣,但是扎西才讓的詩卻并不是單純呈現(xiàn)地名、宗教、神靈等等外在的東西,而是有靈魂的一種表達,而這恰恰是詩歌最有詩意的表達。這種詩意的表達不僅包含了詩人身處甘南大夏河畔的空間呈現(xiàn),也有在時間長河下藏民族傳統(tǒng)傳承下來的精神內(nèi)核,有宗教層面及生命意義上的哲思,甚至還有現(xiàn)代社會轉(zhuǎn)型中的現(xiàn)代及后現(xiàn)代意味。
地域性下的靈魂飛舞
扎西才讓的詩作有著鮮明的地域性,縱觀其詩集及散文詩集大多都以地域命名,如《大夏河畔》《詩邊札記:在甘南》,《七扇門:扎西才讓散文詩選》專有一章“甘南行”。而《大夏河畔》 是以地域分卷,分“卷一 大夏河”“卷二 桑多山”“卷三 桑多鎮(zhèn)”“卷四 桑多人”“卷五 桑多魂”。卷一中以“大夏河”命名的詩作就不下六首,如《大夏河晨景》《美人魚來到大夏河畔》《大夏河的四季》《大夏河畔的蒲公英》《在大夏河源頭》《告別大夏河》,而其他詩作雖沒有以大夏河命名,但都是有關(guān)這條河的;卷二為“桑多山”,卷三為“桑多鎮(zhèn)”,以“桑多”命名的詩作也不下十四首,如《桑多山頂?shù)姆e雪》《晚風里的桑多山》《桑多鎮(zhèn)秘史》等等。為此詩人還專門寫了一篇名為“尋找河流”的散文詩,在文章中他這樣寫道:“桑多河純粹是我的文學版圖中的河名,若要對位的話,其實是甘南州夏河縣境內(nèi)兩條河的合并。一條,是大夏河,藏語名桑曲,史書上叫漓水,是甘肅中部重要河口之一,屬黃河水系,發(fā)源于甘南州境內(nèi)。另一條叫多河,也叫格河,是穿越甘南州首府合作市的一條小河。我將兩條河合二為一,稱之為桑多河。”立足桑多河畔,扎西才讓寫了一系列關(guān)于地域的詩作。
2017年扎西才讓出版《當愛情化為星辰》,吉狄馬加為這一系列題為藏族青年優(yōu)秀詩人作品集,寫了一篇名為《一切詩歌都從“當?shù)亍碑a(chǎn)生》的小序,小序中引用美國詩人威廉·卡洛斯·威廉斯的話:“地方性的東西是唯一能成為普遍性的東西”,并且也為此做了解釋:“詩不是簡單地‘尋根’和回到‘故鄉(xiāng)’,也不是一味的鄉(xiāng)愁和單純地對自然的贊美。詩必須在語言和靈魂中完成命名和發(fā)現(xiàn)。一切詩歌都是從‘當?shù)亍a(chǎn)生,詩歌應該是有根的,有根的詩歌才有生命力和創(chuàng)造力。”
地域性,在眾多的評論扎西才讓詩歌的評論者稱謂中各有不同,但都有一個共同的指向:地域性下的表達,是扎西才讓詩歌最大最突出的一個特性。安少龍在其論文《大夏河畔:有一個世界叫桑多——扎西才讓詩集<大夏河畔>的“地域性”意義》]就從“地域性”“超地域性”概念本身,神圣和世俗的世界等多層面分析了地域性。陳大為在其論文《白鬃馬穿過甘南——論扎西才讓的原鄉(xiāng)寫作》,雖稱“原鄉(xiāng)”,也是另一種地域性下的分析。胡沛萍的論文《大夏河與桑多山的詩魂——論扎西才讓的詩歌創(chuàng)作》也是在地域特色下談詩人的藝術(shù)風格和審美追求。魏春春的論文《佇立在桑多河畔的沉默守望者》則是從主題意識來分析詩人的寫作姿態(tài),而這一姿態(tài)是立足于“桑多河畔”。
如何成就有靈魂的詩作?這種詩意是最難表達的,但是詩人卻始終在努力追尋著。2016年出版的《大夏河畔》,詩人安排的章節(jié)是:“卷一 大夏河”“卷二 桑多山”“卷三 桑多鎮(zhèn)”“卷四 桑多人”“卷五 桑奪魂”。從地域到人和精神,詩人并不想把詩作的表達停留在地方名詞這些表面的東西上。如《啞冬》這首詩:“啞的村莊,啞的荒涼大道/之后就能看見啞的人//我們坐在牛車上/要經(jīng)過桑多河//趕車的老人/他渾濁之眼里暗藏著風雪//河谷里的水早已停止流動/它拒絕講述榮辱往昔//雪飄起來了,寒冷促使我們/越來越趨向沉默//仿佛桑多河谷/趨向巨大的寧靜”詩作是桑多河畔的一個場景,據(jù)說詩人是想從親情入手,寫故鄉(xiāng)的人,故鄉(xiāng)的神,故鄉(xiāng)的事,詩人要用本詩呈現(xiàn)藏地眾生的生存狀態(tài)。詩人在同名散文詩里說:“我將這場景進行了地域化的處理,也就是說,我要以這首詩來呈現(xiàn)藏地眾生的生存狀態(tài),就這樣,又加入了見證者和參與者(坐在牛車上的‘我們’)……”地域性,是扎西才讓大部分詩歌不可分割的一個部分,但詩人不滿足于做地理名詞的記錄者,生活的記錄者,而是想表達一種深邃的,帶有靈魂飛舞的,帶有生命力的東西。因此詩人也說:“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像野草一樣靜悄悄地成長,又在經(jīng)歷時代變革的洗禮后榮了又枯枯了又榮,那根,深扎在地里,醞釀著來年蓬勃的生機和燎原的力量”。
民族性中的深層意味
扎西才讓是一位藏族詩人,他的詩歌中毫無違和感地散發(fā)著濃郁的民族氣息,這里有藏地人的生活、他們的精神狀態(tài),他們的精神信仰,他們的民風民俗,寺廟、喇嘛、度母、經(jīng)客、神山、瑪尼堆、五色經(jīng)幡等等隨處出現(xiàn)在詩作中。如《桑多人》這首詩:“神的法力無邊,一腳踩出盆地,一拇指摁出山巒。/讓猛虎臥成高高的石山,讓天上的水落在地面,/成為洶涌澎湃的大夏河。//這里農(nóng)民,在山坳里藏起幾座寺院,在溝口拉起經(jīng)幡,/讓風念經(jīng),讓水念經(jīng),讓陽光念經(jīng),從正月到臘月,/春夏秋冬,就是四座金碧輝煌的經(jīng)堂。//有佛光的慢慢消失又突然出現(xiàn),有大德參悟著經(jīng)卷,/有法號在空中回響。幾個香客走入木樓,睡在牛羊糞燒熱的土炕上?!辈氐氐睦习傩毡M管篤信藏傳佛教,但原始苯教中萬物有靈的觀念也是深入人心,神造就了藏地的山山水水,老百姓已經(jīng)接受了藏傳佛教后,修建的金碧輝煌的寺廟中,有“經(jīng)客”的普通民眾要用牛羊糞燒火,過凡俗的日子。扎西才讓一般不刻意去描寫寺廟、佛堂,但不經(jīng)意出現(xiàn)在詩歌中的句子,卻讓人感覺到這就是藏地,是這片土地上人們的真實的生活。如《途中》一詩:“途中的五色經(jīng)幡遁入夜色,/瑪尼堆上的黎明又將慧光布滿天宇。”“五色經(jīng)幡”“瑪尼堆”都是藏地日常景致。《寂語》中“像前村喇嘛崖上的巖畫,/在新煨的桑煙里隱現(xiàn)出身子。”以“喇嘛”命名的“喇嘛巖”,藏地隨處可見的煨桑的桑煙,都出現(xiàn)在扎西才讓的詩句中。
扎西才讓以藏地的人事為中心,以民族性為中心抒寫情懷。如《七扇門:扎西才讓散文詩選》收錄了作者1992—2010年所創(chuàng)作的90首散文詩。詩集由“邊緣人”、“孤寂者”、“甘南行”、“傷心人”、“雙親淚”、“生命花”、“今生事”七部分組成,故名《七扇門》。以地域和人為中心,抒寫了民族認同、寂寞內(nèi)心、故土戀情等等多方面的內(nèi)容。
扎西才讓寫藏地宗教生活時充滿深層意味,讓人回味無窮。如《圓寂》這首詩的一個場景:“晚歸的人低頭趕路,/他身披袈裟,面色凝重。//身后是越撇越遠的雪線,前頭是七情六欲,豐碩空虛,轉(zhuǎn)瞬即逝?!鼻邦^即紅塵,后面是遙遠的雪線,頗有象征意味,“雪線”也許是喇嘛們追求的精神世界,自然界的破壞,全球氣候變暖,“雪線”也許是寓意著人與自然和諧相處,對大自然的攫取,對自然的敬畏早已被現(xiàn)代人拋在腦后。
扎西才然詩作的另一種民族性,則體現(xiàn)在他對民族傳統(tǒng)文化事項的承繼。在扎西才讓的詩作中常常出現(xiàn)一些神話故事、格薩爾人物,如格薩爾大王、妃子森姜珠姆,格薩爾的說書藝人,藏戲人物、高僧大德米拉日巴,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以及倉央嘉措的詩歌等等。如《起源》中就涉及到藏族獼猴變?nèi)说钠鹪瓷裨捯约案袼_爾:“神變的獼猴受了戒律,/遠離了普陀山上的菩提。”“我也曾聽說更多的/演繹格薩爾王的說書藝人,/早就化為飛鳥逝于天際?!薄堆┖蟆穼懙矫桌瞻停骸澳莻€叫米拉日巴的高僧,/只好在命定的晨曦里,又打開了一卷經(jīng)書?!?《演藏戲的人》不僅有廣場演出藏戲的描述,也有對故事中心人物“頓珠頓月”“鄭宛達娃”的述說,而關(guān)于“鄭宛達娃”也有一篇散文詩,就是對《眼藏戲的人》這首詩的補充,了解了鄭宛達娃的的故事,才會理解靈魂被奪走的感受。在《七扇門》這部詩集里,專門有一章題為“雪域王子”,其中的四首長詩都來自于藏戲故事,分別是《諾桑王子》《勛努達美》《鄭宛達娃》《智美更登》。關(guān)于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詩人寫了一組詩作,分別以藏族的“螺”、“瓶”、“傘”、“網(wǎng)”、“輪”、“魚”、“蓮”、“幢”等吉祥八寶命名,以此來“致尊者倉央嘉措” 。而有一組題為《甘南情歌》的詩歌,是模擬民歌的形式,共36首,如第一首“凌晨放馬,/露里牧羊。/阿姐央宗,/在我家鄉(xiāng)?!痹谛问缴暇皖愃浦C體民歌,都是四句。
以藏戲為中心的《鄭宛達娃》等四首詩原刊于《甘南日報》2013年5月31日,它們是作為一個系列出現(xiàn)的,詩作的前邊都有一段小引,來概述這個藏戲故事,但扎西才讓也不局限于故事內(nèi)容,常以同情的視角來體驗靈魂被迫轉(zhuǎn)換的的痛楚?!澳敲?,讓我以王子的形象,/活在親人的痛苦之中。/讓我以鳥的形象,/死在這蒼茫的森林之中。”為此,扎西才讓也寫了一篇散文詩,從電影《猩球崛起》里巫師奪舍法,又一次談到“鄭宛達娃”。在《那遙遠的花香》一詩中,詩人提到了倉央嘉措一首有名的詩《在那東方山頂》“在那東方山頂,升起皎潔的月亮,未嫁少女的面容,時時浮現(xiàn)在我心上。”扎西才讓的詩是這樣寫的:“告別父親的那天,我在琥珀醫(yī)院撿到幾枚針頭,/在瑪瑙療養(yǎng)院里,找到了母親遺失多年的病歷。//我甚至在珊瑚公園落滿夜色的長椅上,/摸到了我的女人丟棄的羊骨做成的笛子。//我還追回了清晨的露珠,和晨曦里的鳥鳴,/甚至那遙遠的花香喚醒的我的過去——//修行:東方高高的山頂,升起皎潔的月亮,/還俗:未嫁少女的臉龐,浮現(xiàn)在我心上。”最先寫到非常生活化的場景,而最后的兩句無疑是詩人對倉央嘉措詩歌的一種文學化解讀。在對待倉央嘉措詩歌上,尤其是這首詩,有人認為是情歌,表達對一個姑娘的思念;但也有人認為是宗教詩,禪詩,詩中的少女則象征為度母,扎西才讓用了兩個詞:“修行”“還俗”,卻又另一種意味,觀想月亮則是宗教修行,思念少女則是俗世生活。
對世俗社會的哲思
扎西才讓的詩作盡管主要表現(xiàn)出地域性和民族性,顯示其自身生存狀態(tài)或抒發(fā)幽微情懷,但扎西才讓并不局限于此。他所有的詩作都有著一種對生活的思考,甚至上升到哲學層面。如《我們》“我們出生了,/在饑餓而特殊的年代成長,/又在和平年代,/仰望并思考人類都關(guān)注的上蒼。//歲月悄悄地把山岳改成河流,/把飛鳥變?yōu)榧S土,/把生活在桑多的你、我、他,/裝進她黑暗的腹部。//我們只好渴望著/ 以創(chuàng)始者的形象再次出生,/有著黑色的長發(fā),金色的皮膚,和強大的生殖能力。//如果這愿望能夠再次實現(xiàn),/那么,我們難道還要種出五谷,/蓋出房子,生息繁衍,/和其他物種瘋搶生存地域?”詩人從自己出生的歷史年代入手,世界重新洗牌,想象人類會重新開始,會變成黑發(fā)、金膚,但詩人的思考卻是深邃的,這里也許有對人類攫取的反思,又對缺乏生殖能力的思考,也有人類對物質(zhì)生活的依賴,而無法以最原始的狀態(tài)簡單生活。
再如《面前的時間》“我不說話,也不思考問題/我徒步行走,世界靜靜的//但風在吹,樹葉沙沙作響/春天剛剛開始//亡靈們從大夢里蘇醒過來/它們的騷動像種籽在暗處使勁//我諦聽著,聽到它們的私語/仿佛草在發(fā)芽//它們的愛/仿佛地氣滲出土皮//我終于停止行走,駐留于河岸/仍不說話,漸漸趨向于呆癡//面前的時間/嘩嘩的,川流不息”詩人盡管說不去思考問題,面對河流,甚至是“漸漸趨向于呆癡”,而這里蘊含的寓意與古希臘哲學家的“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類似,時間與河流是怎樣的關(guān)系?詩人沒有講,但卻能感受到詩人如哲學家般的思考。
散文詩這種文體更適合表達哲思,在扎西才讓的散文詩中,表達哲理意味更是突出。如《人類的垃圾》中扎西才讓引用的卡夫卡的一句話“像一條秋天的道路:還未來得及掃干凈,它又為干枯的樹葉所覆蓋?!痹鞑抛岊I(lǐng)悟到:“恍若我追尋的答案,又似乎在隱喻另外的問題。”在扎西才讓的散文詩中,“垃圾”并不單純是物質(zhì)的東西,也有屬于精神層面的東西,包括詩人自己的詩歌、散文、小說。甚而有教育、城市規(guī)劃、造福一方等等。在《虛幻的情人》中作者在思考三個問題“如何帶領(lǐng)人民過上好日子?政治家在思考這個問題。如何帶領(lǐng)家人過上好日子?我的父親在思考這個問題。如何讓情人過上好日子?我在思考這個問題?!钡髡咚伎汲鲆环N本質(zhì),荊棘和鮮花是一樣的,下水道和地鐵也是一樣的,因此,情人在詩人眼里就顯得頗為“虛幻”。這也類似《紅樓夢》中的“太虛幻境”,“假作真時真亦假”。
扎西才讓曾在《詩邊札記:在甘南》自序中說:“人一過四十,就想找到靈肉的歸宿:我是誰?從哪里來?到哪里去?在這樣的追問中,越來越看清楚了自己的處境——過去的四十多年,只是偏執(zhí)地追問這三個終極問題的精神求索過程。后半生,還得如此這般苦苦掙扎,像蜘蛛困守于網(wǎng)上,像戰(zhàn)士深陷于無物之陣。幸好,還有文學,可以作為我前行之路上必要的武器,記錄或彰顯自身的生存狀態(tài)和幽微情懷。從詩歌到散文詩,從散文到小說,我慢慢找到了擺脫人生困境的方式:發(fā)現(xiàn),反思,并呈現(xiàn)。”在詩人的一篇題為《墨魚》的散文詩中,詩人同樣對“我是誰?從哪里來?到哪里去?”做了文學上闡釋。詩人對“我是誰?”的回答是“我是只野獸,有著野蠻的肉體。”“從哪里來?”的回答是“我想面對大河彌漫的黑夜,訴說我陳年往事。那預示吉兇的經(jīng)卷在今夜打開,明天,也不會被圣僧收進盒子。”“到哪里去?”的回答是“我從深林里串出,撲進幽暗的水里,腳被水草纏住,發(fā)被激流帶走,呼吸也被窒息,絕望由此開始?!痹娙耸亲隽艘环N文學化的回答,人類在此生的迷茫也如“墨魚”一般,詩人就是桑多河中的“一尾墨魚”,迷茫的狀態(tài)不知道該走向哪條路。
桑多河畔的現(xiàn)代感及后現(xiàn)代意味
立足民族地域來寫詩的詩人,他們的詩作給人最強烈的感受就是民族意蘊十足。扎西才讓雖立足于桑多河畔,但他有些詩卻不是如此,詩歌中的人和事,呈現(xiàn)的場景,表達的感受卻有很強烈的現(xiàn)代感及后現(xiàn)代意味。詩人生活的時代是現(xiàn)代社會,詩歌中有很多生活化的場景,就是偏于一隅的桑多河畔也是如此,同時詩人用隱喻、反諷、疑問等等手法呈現(xiàn),讓詩作的后現(xiàn)代氣息十足。
扎西才讓從來不規(guī)避身邊的現(xiàn)代事物,如桑多小鎮(zhèn)出現(xiàn)的新事物,廣告牌、牦牛雕像、長途大巴車等等都可以進入他的詩歌,而私營老板重感冒患者、蘋果手機、少女的牛仔褲也會成為詩作的內(nèi)容。雖然詩人也說到“你的美臀會要了我的命”說到私營老板的“高原魂般的氣度”。這些都是甘南小鎮(zhèn)桑多鎮(zhèn)所存在的。
后現(xiàn)代性在當代的詩歌中是一種思想風格,它置疑生活中很多習以為常的客觀真理,不信任任何單一的價值觀、倫理思想等等。扎西才讓的詩歌就常常顯示一種后現(xiàn)代意味。在《桑多鎮(zhèn)秘史》中詩人是這樣描述的“羚羊剛剛離去,墾荒者就來了,騎著白馬扛著紅旗,/與土著結(jié)婚生子,建造了寺院和民居。/——在他們進入歷史課本之前?!闭菍φy(tǒng)歷史書寫的巨大反諷。在《桑多少女》中有對少女類似神女般的贊美,也有對其青春感受的留戀,但到如今的桑多鎮(zhèn),卻是“有人路過桑多鎮(zhèn),看到桑多的櫻桃紅了,/桑多的秋天深了,桑多姑娘扎西吉早就成熟了。/她就站在一面廣告牌下,像個失足的少女?!薄队暄┖蟮纳6噫?zhèn)》仍是后現(xiàn)代意味濃郁,“如果把這樣的景色畫下來,我們就可以回到寫實主義的那個時代。我們在這樣的場景中散步,將回到資本家的兒女漫游世界的那個時代。我們從街上回來,圍著火爐吃土豆,話稼穡,將回到人民剛剛當家作主的那個時代?!比鶊鼍俺尸F(xiàn)的,是以不同立場表達人們的感受,寫實主義的時代呈現(xiàn)的貌似是一幅風景畫;資本家的時代,則需要人們的想象;圍著火爐吃土豆的狀態(tài)則是建國初的那個能吃飽就幸福的時代。不論怎樣最后呈現(xiàn)的畫面卻是廣告牌下賣紅薯老人和一輛在寒風中緩緩駛來的汽車。一種巨大的后現(xiàn)代意味就此生成。
扎西才讓的詩,詩意豐富深邃,蘊含了多層意味,大多數(shù)詩能從地域性入手,成就一方天地;有些抓住獨特而鮮明的民族意味;有些能思考人生終極問題;而有些詩呈現(xiàn)出的象征寓意的后現(xiàn)代性。扎西才讓的散文詩更能夠成就其詩歌的豐贍深意,讓人們從現(xiàn)代詩歌的享受中讀出更多的意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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