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9年02月18日
◎路來森
冬天，是大地的一次睡眠。
立春甫過，土地，就會緩緩醒來。
靜靜地聽著，你能聽到大地翻滾、抻動骨骼的聲響，深沉的、粗豪的、暗啞的，隆隆地傳向地面。在涌動的過程中，深藏于大地深處的溫度，在上升；緩緩的，以一種纏綿、柔和的方式，布向地面。
于是，地面上，吹起了醇和的風(fēng)；迅速被煦暖的春氣，所籠罩。原先凍僵了的土地，開始消融。先前，地面凍裂的縫隙，隙沿上的泥土，酥軟下來，簌簌地落進(jìn)隙縫里。似是一份顫動的挑逗，內(nèi)心處，掠過麻酥酥的快感。冰雪迅速化去，一層層的冰碴，變成一汪汪的泥水，整個地面，都呈現(xiàn)出一種滑膩的狀態(tài)。明媚的春陽朗朗地照著，站立田頭，你能看到土地上空，懸浮、飄逸的水汽，如煙，如霧，如夢、如幻，淺淺地，書寫出一個春天的童話。
大地蘇醒了自己的寂寞。空氣中，飄蕩著新鮮泥土的腥氣。
沒有人會認(rèn)為這種“泥土的腥氣”刺鼻，只是覺得新鮮，如處子柔嫩的肌膚般的新鮮。這種“腥氣”，是一種生機，是一種春天的召喚。
那些鄉(xiāng)下農(nóng)人，嗅到了。于是，他們走出家門，行走在田野的土地上。
走走停停，腳步輕快而舒緩；左瞧右看，彌目是融融的瑞氣。從容而悠然，滿足而欣喜。深深地呼吸著，讓這種泥土的氣息，飽滿著自己的胸腹。有時，他們甚至于會站立高處，大喊一聲，以抒發(fā)他們內(nèi)心的歡愉。聲音嘹亮，四野蕩漾，為田野平添了一份生機。腳踏在土地上，內(nèi)心深處，就油然而生一份溫存撫摸般的感覺；于是，便低下頭，細(xì)細(xì)地端詳著腳下的土地。眼睛里，充滿了愛；鼻翼，則不停地噏動著，用力地去嗅取那土地的芬芳。然后，滿足地頷首、展眉，一臉的舒坦和滿足。
土地，變得越來越松軟，松軟出一種生發(fā)的力量——那是“泥土香”積蓄而成的力量。這種力量，在運動，在生長。他們知道，用不了幾天，腳下的土地，就會生長出青青的芳草，就會開放出燦爛的花朵。
那個時侯，泥土的芳香，就會變成滿地的青草香，和漫山遍野的花香了。
一場春雨，不期然地，悄然落下。
大地，完全被濕潤了。土地，透射著一種清新的亮度；泥土的芬芳，愈加彌漫。一個人，行走于阡陌間，空氣潤潤的，濕濕的。空氣中的那份濕潤，像一場熨帖的撫慰，滿是柔軟和溫存；天地寧靜，人心亦靜。
低下頭，一株小草，已悄然地鉆出了地面，草尖上，還頂著一抹濕濕的泥土，好似遮住美夢的一頂斗笠。好纖弱，好纖弱，仿佛經(jīng)不起一縷春風(fēng)的吹拂，怕吹破了小草那春天的夢。輕輕地，捏出小草，放于鼻端，草的清香，泥土的芬芳，便游絲般地鉆入鼻孔，癢癢的，感覺春意，即如一條蠕動的小蟲，在身體內(nèi)蜿蜒著。事實也確然如此，看看身邊的土地，一些地方，泥土淺淺地隆起；松軟的地面上，已然出現(xiàn)了一些細(xì)小、淡弱的跡痕，那正是蟲兒留下的足跡。蟲兒，在泥土下鉆動，在地面上爬行；一條蟲兒，最是貼近泥土，也最是懂得享受泥土的味道了。土里生，土里長，餐飲的全是泥土的芬芳。不遠(yuǎn)處，草花已經(jīng)開放，紅的、黃的、紫的，色彩繽紛著田野。花兒是那樣的清美，你得屏住呼吸，怕呵出的氣息，彈破了花瓣的嬌嫩的花片?；▋褐車?，是濕濕的泥土，潤潤的泥土，泥土的芬芳和花香纏繞在一起，形成一種特別的味道，那，或許就是春天的味道吧。也正是這樣的復(fù)雜的味道，把春天，永恒地留在了人間。
風(fēng)，在吹。春風(fēng)駘蕩，“駘蕩”一詞，也只能用來描寫春風(fēng)了，因為只有春風(fēng)，才能那樣地使人舒坦。
春風(fēng)，使大地，徹底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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