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9年01月14日
◎耿艷菊
只要一進院子,西廂房邊上的那棵柿子樹就會喚醒畫畫的夢想,太美了。蒼褐色的枯樹枝上,紅紅的大圓柿子悠然淡定,映襯著古樸的灰瓦,清冷冷的藍天,還有朱紅斑駁的雕花門窗,偶爾一兩只鴿子或小麻雀輕倩地飛過,相得益彰,美得讓人無所適從。
不愿拿手機拍,一秒鐘定格在相冊里,于柿子樹的美太輕率了。也從沒有拿手機拍的念頭,只是靜靜地細細地欣賞,欣賞到心里去,就想著支起畫板一點點把這風景畫下來,每一筆每一個細節(jié)里都是歡喜和鄭重,才不辜負這一場天地歲月的呈現(xiàn)。
溫度一天比一天低,紅紅的柿子并沒有瑟縮寒冷相,站在瘦瘦的枝頭,姿態(tài)優(yōu)美。近視的人若不戴眼鏡去看,幾分模糊里竟然是一朵一朵柔美的花。戴上眼鏡,清晰里的美又是一幅畫??傊@棵柿子樹在寒天里讓古舊素樸的院子有一種婉約柔美的詩意,人在這詩意里也不覺柔美溫婉起來。
來來回回,一天里要從這柿子樹身旁不知經(jīng)過多少趟,冷風里卻要頓一頓,仰頭望望柿子樹,百看不厭,這成了寂寂寒天里有趣味的事。風冰冰涼的,而心是溫軟的。
有一天早上,我進屋剛坐下,聽見鳥鳴聲,出去看,原來是兩只灰黑色的小麻雀,一只在柿子樹上蹦蹦噠噠,另一只在柿子樹下蹦跳著,時而仰頭,叫上一兩聲。兩只小東西在談情說愛嗎?它們的情話是不避人的。我雖然聽不懂它們在說什么,看看枝上的紅柿子,卻覺得明白麻雀的小心思,一個人站在寂靜的院子里兀自笑起來。
柿子樹有多少老光陰了,說不清,算年輪的話,要一個大人的懷抱。多少天長地久的私語是聽慣了的,歲歲年年,年年歲歲,花開花落,四季往復,一個冬天又一個冬天,幾十年歲月倏忽而過,枝頭的紅柿子依然恬靜從容地和冬日相愛。
從錢紅麗的文章里看到王朔寫的一段話:“放了音樂黑屋子就遠了,黑暗就華麗起來,四角通透開了窗戶,仿佛一座露天花園,再遠還有金山銀山,還有陶瓷,海,還有塑料,晴空,眼前人物,一盆盆旋寬,琉凈,擦亮新畫面,一輩子歷歷在……”
寂寂冷冷的冬季也像一間黑屋子,周圍的一切總是暗兮兮的,而身邊也總有一樣東西會照亮這黑暗。院子里枝頭上不落的紅柿子就像王朔筆下的音樂,讓黑暗遠去,讓寒冷華麗起來,圓圓的紅,寧靜的,安適的,讓人忽略冬天而去關心自然生活本身的美好。晴空,琉凈,一輩子歷歷在。
午后無事時,我喜歡站在院子里一會兒,仰頭看看冬日蒼冷的藍天,再看看柿子樹和枝頭明媚的紅柿子。從春天的新芽初綻,夏天的枝葉葳蕤,秋天的一樹果實,一路到冬天,真切地令人心動的是風吹不落,雨打不動,穩(wěn)穩(wěn)當當,靜坐在枝頭上的紅柿子。不僅是一幅畫,還是一首詩。
像林徽音的《靜坐》:“冬有冬的來意,寒冷像花,——花有花香,冬有回憶一把。一條枯枝影,青煙色的瘦細,在午后的窗前拖過一筆畫;寒里日光淡了,漸斜……就是那樣地,像待客人說話。我在靜沉中默啜著茶?!?br/>
每個人都是一棵柿子樹,與歲月耳鬢廝磨,曲曲折折,風霜雨雪,心頭上靜坐著紅柿子如詩如畫,讓人生的那些寒冷如花,花有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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