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7年04月14日
■胡慶和
浪濤狂卷的海水,拍打著一座孤島。孤島上一個潮濕的山洞,坐著幾個頭戴藍色帽徽的軍人,聽著洞外傳進的炮聲,看到從洞壁被震落下的碎石泥渣,嘴里不停地發(fā)著牢騷,一個說,媽的,共軍又在炮打金門了,一個說,打打停停,停停打打……這是留存在我腦海里的畫面與聲音。這幅畫面與畫面中的對話已經(jīng)留存幾十年了。說不清這些畫面和經(jīng)典臺詞出現(xiàn)在那部電影,但在六十年代,這部電影的確可以稱之為經(jīng)典,我們那個年代的人看了一遍又一遍,以致于把畫面和臺詞記得滾瓜爛熟,而忘卻了它們到底出自那部電影,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部電影可能是《海鷹》。《海鷹》講述的是我海軍與逃往海島的國民黨部隊的海戰(zhàn)的故事。故事情節(jié)已經(jīng)忘卻。但那個“炮打金門”的“金門”讓我更加難以忘卻。但是也有諸多疑惑未解,如金門在哪兒?為什么要炮打?
金門,如果是在幾十年前的中國,如果是遠離沿海地方的人,可以肯定地說沒有多少人知道這個地方。如果對于現(xiàn)在的人來說,如果仍不知道金門,人們可能會視他孤陋寡聞。我雖然記住了金門這兩個字,但仍然對金門非常陌生,也仍然屬于孤陋寡聞之人。好在有互聯(lián)網(wǎng),從互聯(lián)網(wǎng)上得到的知識是,金門與廈門最近的地方只有十海里,如果有雙翅膀,張開就可飛過去,如果是個超人,從廈門一邁腿就可跨過大海降臨金門。
金門和廈門原同屬一地,大的方面說他們都是祖國母親的兒子,小的方面說,它們都歸一地管轄。有句流行很廣的俗語,“無金不成銅”,同要管金。同,指同安縣,是廈門的舊稱。金是金門,過去歸同安縣管轄。沿海行走,到了廈門,自然想去金門,無奈沒有辦臺灣通行證,也就只能“望島興嘆”。
薄薄的通行證可以阻斷我前往金門的路,卻遮不住眺望金門的眼。在廈門看金門有許多選擇,比如坐船到海上的中間線,比如到某個高地,但我還是選擇了眾人都說最佳的地方椰風寨(一國兩制景點)去看金門。
椰風寨,顧名思義,那兒一定有椰子樹,它高高的,筆直的樹枝,寬大的樹葉,的確美麗。可我卻不想投入更多眼神。我們走下載我們來此的車后,首先吸引我的是幾個大字:“一國兩制統(tǒng)一中國”。那字是紅色方塊字,立于路旁的椰子樹下,此刻陽光正好打過來,一個個大字就更加光彩奪目。
“哇,金門!”一個女孩的尖叫聲讓人把目光紛紛投向大海方向。步幅是超大的,步速是快捷的,邁過平坦的泥清公路,穿過一片棕櫚和椰子樹林,站在草色遙看的草坡,張開一對眼珠,讓眼光掠過金色沙灘,掃向波瀾壯闊的海面,沿著導游指引的方向看去:哦,這就是金門???像一條山脈橫臥海面,像一條浮出海面的巨鯨在緩慢游弋。我不是秘魯瑪雅人,有超常的視力,老眼渾花,雖然看不清海島真面目,但卻感覺朦朧中彰顯的美感??戳艘粫?,收回眼光,感到在沙灘上、草坡上、步游道上,都佇立幾多游人,都向著對岸方向了望搜尋。
十公里的距離,對于一般人的視力來說,距離畢竟遠了些,看久了也看不出什么花樣來,于是就想再到下一個景點參觀。走出草坡,發(fā)現(xiàn)一處景致吸引眾多游人——在游覽區(qū)內的一處觀景臺上的柵欄內,架起兩個黃色三角架,分別支起兩個黑色相間的雙筒望遠鏡,鏡頭對向大海。望遠鏡上的一白色筒面上寫著兩行字,大意是:看望遠鏡,看臺灣金門島,一人收費十元。四周圍滿了游客。一個老者正對游人講述什么,有的游客正通過望遠鏡向大海觀看。不用說,這是通過望遠鏡觀察金門。走,我也去看看。我見縫插針,向老者問出了原委。這個老者是望遠鏡的主人,他穿著黑色外套,頭發(fā)花白,額頭的皺紋如蚯蚓在額頭彎曲爬行。上世紀五十年代,在那場金門炮戰(zhàn)期間,他曾經(jīng)當兵駐守廈門,退伍后就在這兒安家。旅游業(yè)的興起,特別是“一國兩制景點”的走紅,為方便游人隔??唇痖T,就購置望遠鏡為游人服務,還給游人講述他知道的金門炮戰(zhàn),既是商家,又是導游,既為游人服務,也為自己掙錢。他說,操此職業(yè),不完全為掙錢,他想用這個望遠鏡讓更多的人知道那段不應忘卻的歷史,他說這是一個老兵的責任和義務。講述中,他見走來一個年老游客,他走過去主動說,請他看,不收錢。如是一家人看,也只收一次錢??词裁茨?,看金門景象,看一條標語。什么標語?用肉眼看對面,當然看不見,得用望遠鏡。
金門是臺灣的橋頭堡,歷史上鄭成功攻取臺灣,都以金門、廈門為出發(fā)地。
1949年,國共爆發(fā)了一次大戰(zhàn)役,這就是金門之戰(zhàn),此戰(zhàn)一方面是三年內橫掃八百萬國軍的解放軍的收宮之戰(zhàn),另方面是退守孤島的國軍的生死之戰(zhàn)。戰(zhàn)爭的結果是,登上金門島的近萬解放軍全軍覆沒。58年又暴發(fā)金門炮戰(zhàn),直到上世紀中國實行改革開放,炮聲消失,海島歸于平靜。
作為一個曾經(jīng)當過兵扛過槍而沒有打過仗的我,當然對這對這段歷史頗有興趣,就和這位老兵聊了起來。聽說我也當過兵,在高原,他也感到親切,給我深入說金門之戰(zhàn),一邊為我介紹望遠鏡對上哪個角度可以看到金門的碉堡、道路、工事、哨樓,在另一島上(大擔)可以看到那條著名的標語,等等。他還給我講他所知道的金門,他說金門兩樣東西最好,一是亮閃閃的菜刀,那是金門人用遺落在島的炮彈殼做的,二是金門高粱酒,那是真正的糧食酒,香。
我品味著老人的話,感覺這兩樣東西都有著現(xiàn)實的巧合,炮彈化菜刀,猶如干戈化玉帛。高粱酒那是金門人釀造的團圓酒。
“調好了,你來看”。他閃在望遠鏡旁邊。我學著他為我調試鏡頭的樣子,向前跨上一步,另一腳提上來靠攏。半彎雙腿,腰身前傾,一手扶著望遠鏡,右手食指擰動著望遠鏡上的旋扭,先看金門島,放大的金門景色入眼來。再看大擔島上那條標語:“三民主義統(tǒng)一中國”。那標語,白底紅字,寫在一堵墻上,那堵墻是為寫這標語而專門建的,立在海邊的山坡半腰處,四周簇擁著綠色樹木。
又轉動望遠鏡的角度,繼續(xù)看,看久了,感到金門島不是島,而仿佛是一塊漂木在大海起伏,那白色的標語墻仿佛化作一片鴿翅在飛翔,又如一葉帆影從對面飄來。于是觸景生情,心底涌起幾句詩:
霧,擋不住眼睛,
海,隔不斷思念。
何時升起新艷陽,
照亮歸來的白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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