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章銅勝
草紫,就是苜蓿,它還有一個(gè)好聽的名字叫紫云英,家鄉(xiāng)人則稱之為紅花草紫,似乎更形象一些。每年秋后,老家的農(nóng)田里除了種上油菜和冬小麥外,冬閑田里種的都是紅花草紫。春來陌上,雨中紅花草紫花開,我常喜歡穿著雨靴走在紅花草紫的田里,踩出一行行的腳印,然后再回望那些彎彎曲曲花徑,開心地傻笑一陣。
家鄉(xiāng)人是喜歡紅花草紫的,因?yàn)樗巧虾玫木G肥。正如知堂在《魯迅的故家·山頭的花木》里寫的一樣,清明前,“田野間無花可采取,婦孺多去拔田里的草紫,此本系綠肥,故農(nóng)夫也不很可惜,小孩采花朵作球,紅紫可觀”。
除了可觀可于外,草紫也是可食的。明朝徽州人鮑山在《野菜博錄》中寫苜蓿:“采嫩苗葉煠熟,油鹽調(diào)食。”鮑山編書,旨在救荒,他在書中所選的可食用的野菜,都有著救民于饑的性質(zhì),苜蓿大概也屬于此類野菜吧。
陸游也是吃過苜蓿的。他在《歲暮貧甚戲書》中說:“食案闌干堆苜蓿,褐衣顛倒著天吳。”陸游可能不一定愛吃苜蓿,不然他也不會(huì)覺得吃苜蓿是件苦事,還說出:“柳條萱草添愁思,不似尋常見早春”的話來。不管愛不愛吃苜蓿,陸游知民苦,恤民情,總是早春的一抹亮色。
苜蓿大概是不大好吃,知堂嘗過,說:“大人取莖葉用腌菜鹵煮,味略如豌豆苗。”豌豆苗有一股清香在,清炒還是有味的,而苜蓿似沒有這樣的好味道。
《幼學(xué)瓊林》中說“桃李在公門,苜蓿長闌干。”也是嘆苦的句子,說的是老師的學(xué)生雖然很多,但得到的收入?yún)s微薄。苜蓿闌干即是說老師的飲食清苦,如果味道很好,可能就不以為苦了。
知堂說的田野間無花可采取,并不是田野間就沒有花了,大片的油菜花,人們是不會(huì)去采來賞玩的,即使不是自家的油菜花地,也是舍不得采的。清明未到,山上的映山紅、映山黃還沒有開,田壟上有許多細(xì)碎的小花開著,但太細(xì)小了,是不能采來把玩的。此時(shí),遍地的草紫花就是最好的了。
春雨中,草紫的葉色從淺綠,到深綠,到濃綠,一天一個(gè)樣子,很快就在初春蕭瑟的田野里鋪開了綠色的大氈毯。雨中的草紫花也不示弱,大片大片地盛開著,像是綴滿綠色氈毯上的紫色星星,密密匝匝,層層疊疊,采一把就是一個(gè)花束,把花朵攏一攏,就團(tuán)成了一個(gè)花球。
幾場雨后,草紫成熟,春耕也就近了。“野老耕耘田野上,叱聲陣陣趕牛跑。”鄉(xiāng)親們刈去草紫的嫩頭,挑回家里喂豬,田里剩下大半截的草紫,被犁鏵翻開,壓進(jìn)厚厚的泥土里,用不了幾天的時(shí)間,就漚出腐熟的泛黑的泥水。再去耙平田泥時(shí),爺爺發(fā)現(xiàn)黑色的田水之上泛著的層層浮沫,總是很歡喜,回來也會(huì)開心地跟奶奶念叨上好幾回,說“今年的草肥好,漚在田里的水都是黑的,今年早稻的收成一定錯(cuò)不了。”
年年草紫花開,年年也會(huì)留些草紫結(jié)籽。草紫梢間開紫花,結(jié)彎角兒,中有子,如黍米大。收起那些只有黍米大小的籽粒,秋后播在田間,明年春天,田野上又是繁星似的草紫花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