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龍縣波日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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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里
“盛開的格?;?,晃動的游俠,站在雄龍扎嘎神山,向世界發(fā)言。”以新龍縣為中心的甘孜州一行,讓參與 “川藏文化盛宴——文藝行”的四川交響樂團團長邵影激動不已,這首詩歌在朋友圈里傳遞開來。
去年,四川省作協(xié)主席阿來的作品,由四川文藝出版社出版的《瞻對:終于融化的鐵疙瘩——一個兩百年的康巴傳奇》(以下簡稱《瞻對》)引發(fā)各界對非虛構文學的強烈關注。作為一本書名來說,瞻對,顯然無法 “望文生義”,這使得隱藏在這個晦澀字眼之后的甘孜州新龍縣神秘依舊。
不在書中,就在途中,日前,以促進藏漢文化交流,推動當?shù)氐穆糜伍_發(fā)為宗旨,阿來親自擔任文化向導,“川藏文化盛宴——文藝行”沿著 《瞻對》的歷史文化路線,進入了新龍縣這個還沉睡在座座雪山下的文化旅游資源富集地,重新發(fā)現(xiàn)它的百年傳奇。
瞻對在哪里?
一本書或一件作品提升一個區(qū)域的知名度,這在年輕的青藏高原邊緣的橫斷山脈地區(qū)并不罕見。“比如,被譽為攝影家天堂的新都橋,其實是康定縣的一個小鎮(zhèn),當年就是因為一幅國際攝影比賽的獲獎作品,成為眾驢友和攝影師的天堂。”導游許歡說。
《瞻對》的出版,讓位于甘孜州中部的新龍縣于傳統(tǒng)文化之上,多了一重探尋其意味的理由——文學。讓阿來必須運用非虛構的寫作方式來記錄的傳奇,有多少還穿越時間存留于帳篷與經(jīng)幡?有多少已湮滅在歷史風塵?
東與爐霍縣、道孚縣相連,南與雅江縣、理塘縣接壤,西與白玉縣毗鄰,北與甘孜縣分界,西北與德格縣相接,新龍縣可以說是甘孜州的腹地,也是川藏的門戶。新龍縣歷史悠久,古稱“瞻對”。春秋戰(zhàn)國前,藏族先民已在此繁衍生息,先秦至三國時期為白狼國地。南北朝至隋,這里為附國一部,縣城地形如龍頭,藏語昔稱“主母龍”,后改稱“主沙主”,意為新龍,賦“龍獲新生”之意,新中國成立后故更名新龍縣。
《瞻對》講述的故事從清乾隆9年(公元1744年)開始,至光緒29年(公元1903年),清政府六次發(fā)兵征討這個只有縣級建制的彈丸之地;民國年間,川藏雙方為此地的歸屬權相互爭奪;1950年,解放軍未經(jīng)戰(zhàn)斗將此地解放。200多年來,清廷官兵、西部軍閥、國民黨軍隊、西藏地方武裝乃至英國軍隊等,都以不同的方式介入到這個地方,將此地攪得風生水起。如今的和平光影中,新龍卻又不容易被人提起了,新龍縣一位負責人這樣告訴記者:“以前去成都開會,總要很認真地給人介紹新龍在什么地方。阿來老師出版了《瞻對》后,這個情況正在改變。”
汽車從雅安市石棉縣下了高速,就進入了彎彎曲曲的山區(qū)公路,翻過海拔4200多米的折多山就到了新都橋,不過要進入新龍,還要翻越幾座4300米以上的雪山,高爾寺、剪子灣、卡子拉,一路起伏中,經(jīng)歷川西高原的考驗。在馬爾康當了3年知青的新華文軒副總經(jīng)理安慶國說:“知青3年,我以為自己很了解藏族了。比如,他們使用拼音文字,在自然惡劣條件中獨特的發(fā)展方式,但是,我看了《瞻對》這本書后,才又全面豐富了我對藏民族的理解。”在得知“文化行”活動后,安慶國也積極參與了進來,實地考察與讀書兩不誤,何況還能全天候與阿來交流。
阿來的《瞻對》出版之后,新龍縣的歷史故事和傳統(tǒng)文化得到了廣泛的傳播,引起了國內(nèi)和全球藏文化研究者的重視,新龍縣的人文和自然風光也被喜愛旅游的普通人關注。阿來說:“我的書不只是給研究者的,也是獻給家鄉(xiāng)人民的。我想表達的主旨就是,偏遠古樸的藏族地區(qū)也要跟上世界文明發(fā)展的潮流。‘瞻對’的故事是藏區(qū)的故事,是中國的故事。”
新龍藏著哪些歷史秘密
藍天白云、雪山草地,是眾多旅游者習慣追逐的景色,然而,越來越多人沖著藏區(qū)歷史文化而去?!墩皩Α芬?00年的故事揭開了讀者對歷史文化的濃厚興趣,許歡擔任了一周的導游,她特意把自己收集的6本阿來著作帶在身邊,纏著自己的偶像簽名。“我覺得自己在文化上的收獲是最大的。跑了那么多年藏區(qū)的旅游,我講的都是導游手冊上枯燥的文本,說的都是道聽途說的故事,以后我就會更專業(yè)了。”
新龍里還藏著許多鮮為人知的故事。在當?shù)匚幕死盍?、米宏偉的指引和阿來的史料查證中,《瞻對》中記錄的200年傳奇在歷史遺跡中觸手可及。
“文化行”來到雅礱江上的波日橋。波日橋是藏區(qū)最大的伸臂、懸挑式迭梁全木結構橋,跨越雅礱江上,堪稱藏區(qū)橋梁史上一大奇跡,當?shù)厝朔Q為“康巴第一橋”。相傳早在公元15世紀以前,活佛湯東結布指揮當?shù)毓そ承藿诉@座橋。在查找大量資料后,阿來在《瞻對》里詳細記錄了橋兩頭的爭戰(zhàn)故事,“清兵過不過這座橋,事關國家政令能否下達。雅礱江兩端的民眾過不過橋,事關經(jīng)濟生活能不能與外界交融”。
還有貢布郎吉(布魯曼)官寨遺址,如今只剩下一段石土的圍墻和拱衛(wèi)官寨的土樓。《瞻對》書中,對這位僅有一只眼的貢布郎吉老爺有詳細的介紹,有史料故事,也有阿來收集的各類民間傳說。貢布郎吉的時代,瞻對地域成為周邊最有力的“豪酋”,贏得了200年來民眾的敬重。“布魯曼”意為獨眼龍,如今新龍縣里最好的賓館都使用了“布魯曼”的名字,表達了民眾對這位強悍的土司老爺?shù)木粗亍?br />
新龍縣文化悠遠,藏在寺廟中的手抄《甘珠爾》孤本、格薩爾征戰(zhàn)頭盔、谷日石棺墓葬、獨特的新龍鍋莊、康巴漢子的紅發(fā)辮、藏歷十三節(jié)等都是當?shù)氐奈幕鍖殹?ldquo;在藍天白云之下,尋找和開發(fā)更多有內(nèi)涵的文化產(chǎn)品和特色旅游線路。”《瞻對》出版方四川文藝出版社特意策劃了此次“川藏文化盛宴——文藝行”活動,以阿來牽頭、文化媒體人先行的方式,探索文化與旅游相結合、出版向文旅產(chǎn)品延伸的新路徑。
寫作《瞻對》是一個偶然
車過卡子拉山埡口,標志上寫著海拔4900米的數(shù)字。在埡口猛烈的雪風中,美術老師唐萍有點堅持不了,而幾位有高山經(jīng)驗的同伴卻說,感覺沒有那么高。這個時候,阿來很專業(yè)地說,“看周邊的植物,就知道沒有4900米。”
阿來不喜歡喝酒。談起《瞻對》的寫作經(jīng)歷,他說,到了藏區(qū),“喝酒算是一種‘交換’”。每到一地,完成了喝酒“任務”,與當?shù)厝司屠司嚯x,熱情似火之后就可以提要求了。“聽完他們講述故事,我還要實地考證。我總是讓他們帶我去山溝口,或者開車送我到高山深處,然后,就不讓他們跟隨了,我要獨自進入。”正是這種深入田野的精神,讓阿來從偶然聽說“瞻對”故事開始,抓住了常人少有的關注,潛心幾年,完成了《瞻對》的寫作。“我從來不會因為單純的旅游去到一個地方。我去一個地方必須要先讀那里的史料,比如縣志。”為了讓新龍故事更加生動,阿來還特意選擇了新龍縣最著名的雄龍扎呷神山下3700米海拔的草甸上,開課講歷史。
一陣烏云掠過,雄龍扎呷神山下,綠豆大的雪撒了下來。歡快的鍋莊沒有停止,舞者們的歌聲更加嘹亮了。熱情彪悍是這里的民風。阿來借機說起了故事:“在我少年時代,家鄉(xiāng)有喜歡顯示英雄氣概的男子會在腰帶上斜插長刀一把,牛皮做鞘,刀出鞘寬約三四寸,長二三尺,寒光閃閃,刃口鋒利。家鄉(xiāng)的方言中,此刀就被稱為夾壩。”“夾壩”在《瞻對》中是外來人口中的強盜,但是阿來在查閱康定史料中找到了另一種解釋——“游俠”,還有《康人游俠歌》被傳唱,是當?shù)匾环N生活方式的記載。《瞻對》的故事就是從夾壩襲擊駐軍開始的。30歲的藏族人嗄絨加登說:“讀過《瞻對》,串聯(lián)起了從小聽來的祖先故事?,F(xiàn)場聽了阿來老師的講課后,對書中表達的民族融合故事理解得更加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