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丁仁村田園美景。
雄奇央邁勇。
■林文欽
我一直以為,尋找把自己放逐在庸常的讓人厭倦的日常生活之外的理想途徑,最好的去處就是去遠行,去陌生而遙遠的地方。而稻城亞丁的三神山,冥冥之中在遠方召喚著我,以一顆敬畏之心去探訪雪域高峰的神性。
八月的陽光,自高原的天空傾灑而下。從成都出發(fā),我們沿著川藏南線318國道,向稻城亞丁方向行進,下康定、新都橋,過雅江和理塘,奔赴與三神山的約會。一路上最讓人覺得神奇的是,天氣時而陽光燦爛,時而小雨霏霏。在路上我沉默著,在車窗外轉(zhuǎn)瞬既逝的景物里,恍恍惚惚沉浸在幽遠而古老的夢景般的旅途中。
在海拔4500米的高原上顛簸了兩天后,我們終于到了盼望已久的目的地——稻城亞丁。在這里,大自然賦予一切皆有生命,一山一石一草一木都能感受到神性的光輝。在白天的洛絨牛場,我真切體會了雪山的神秘力量不時襲來。這股力量讓我夜里輾轉(zhuǎn)反側(cè)浮想連翩,讓我在高原的濕地上徘徊,任由眉間的露珠駐留成霜。在亞丁村住所的夜里,當(dāng)我仰望星空,天是從未有過的深邃與高遠,星是從未有過的明亮與繁密,我清楚感受到周圍雪山與我靜默相對,腳下的青草在滋滋成長。我看到清晨的陽光輕漫央邁勇神山,雪山們次第披上金裝,其雄姿倒映在卓瑪拉錯如鏡的水面上。此刻,彩云飛舞,宇宙間仿佛仙樂飄飄,祥光普照,萬物歡騰,和樂融融。此刻,我是置身于夢中嗎?
回想起來,我們從隴隴壩到?jīng)_古寺,足足走了一個多小時,在高海拔的山區(qū)徒步的確是件痛苦的事,但當(dāng)偶爾的抬頭,北側(cè)面的仙乃日神山向你展現(xiàn)他寬廣的身體的時候,一切的疲勞、痛苦,頓時化作烏有。當(dāng)巍峨、圣潔的山峰如神靈顯圣般出現(xiàn)時,淚水潤濕了我的雙眼,情不自禁有一種下跪膜拜的沖動。仙乃日是被稱作觀世音菩薩的神山,菩薩多變的法相此刻變得莊嚴而慈和,遙遠而又伸手可觸。仙乃日的光芒灑在亞丁深處林海草原上,灑在漂泊苦旅的心中,遠處的經(jīng)幡隨風(fēng)翻動唱著頌歌,流轉(zhuǎn)的陽光在溪流中變幻,我始知來到了佛佗的世界。
在亞丁,這高寒缺氧的地方,在這高遠空曠的地方在這陽光滿地的地方,人們靠什么來寄托他們的心靈和生活?冥冥中有一種神奇的力量,牽引著四面八方的人匯集到了這個有福之地,這兒有自唐代以來最鼎盛的宗教文化,圣光照耀下的堅定信念讓他們躁動的心靈歸為幸福的寧靜。用一生一世轉(zhuǎn)山轉(zhuǎn)水轉(zhuǎn)佛塔,只為寄托生生世世的愿望和想念。所有的轉(zhuǎn)經(jīng)筒都锃光油亮,在寺院門庭下,石鑲的地板都發(fā)出奇異的光芒,那是被信仰者的身軀一次次的匍匐打磨和意念的疊加而成的神秘魔鏡,折射著信仰的力量。
在亞丁,在我注目的這片神山天空下,無處不顯示出這信仰的存在。從我住的地方向東方仰望,可以看到依山而建的,聳入天際的寺廟。當(dāng)我們穿行于風(fēng)里,經(jīng)過雪山,走向這里時,還隨處可見陽光中呼呼扇動的彩色幡旗,表達著與天界交流的情感而充滿了現(xiàn)世的靈驗,還會看到雕刻著佛像、護法金剛、靈塔寶殿、日月星辰和六字真言的石頭壘砌的瑪尼堆,在山野、鄉(xiāng)村的每一個入口,也堆砌著這樣的瑪尼堆。藏民把他們所理解的宗教世界就這樣具體化、物象化,凝聚成看得見摸得著的佛教實體,進入了他們?nèi)粘5纳睿屗麄兊纳耠x他們很近很近。
夜晚在藏民安巴家,當(dāng)《仰望神山》的藏歌旋律響起,我們與藏族兄妹們拉起手來跳起鍋莊舞。只見他們揚腿、擺腰、甩手、搭肩、連手,起伏似波浪一樣,行進似行云流水一般。女子長袖飄忽,似霓裳羽衣,欲疑其為散花之天女;男子震臂像雄鷹展翅,跳躍更似猛虎下山。我們圍成一圈唱藏歌,那原生態(tài)的歌聲響徹云天,讓人觀之目眩神搖。唱到高亢處,心與夢齊舞,魂與靈同體,天堂與神山共存。
日月經(jīng)年,在藏民們的家園——稻城亞丁,信仰和陽光照徹了他們的心靈,切入了他們的血液。當(dāng)我在這樣的陽光下走過,我便成了有自己信仰的人。當(dāng)我面對命運在我面前展開的千里山川時,我感到我的內(nèi)心格外的堅實。許久許久,我的心中縈繞著旋回山巒的天籟之音《我從亞丁來》:
我來了/從遙遠的三牯主神山下/虔誠的心,帶著縷縷的桑煙/向你走來,我向你走來,無極的白云/吟唱圣潔召喚你/大地寄托,我的深情/呀拉里索,我從亞丁來/索呀拉里索/我從亞丁來/亞丁是我的家/是我生命的凈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