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3年12月29日
◎余中華
夜雨瀟瀟，孤燈作伴，閑翻唐詩消遣，忽聞?chuàng)v衣聲飄入耳際。那聲音錯落有致，悲悲切切，似是搗衣女為前線丈夫討賊的搖旗吶喊，又似搗衣女思念丈夫的孤苦傾訴。搗衣女神情憂郁滿腹愁緒，讓人生憐、令人同情……大詩人杜甫有《搗衣》佐證：
亦知戍不返，秋至拭清砧。
已近苦寒月，況經(jīng)長別心。
寧辭搗熨倦，一寄塞垣深。
用盡閨中力，君聽空外音。
搗衣女多年不見夫歸，生死不明，思夫于苦寒，念夫于久別，其癡其誠，令人動容。然而，在明明知道寒衣未必寄達丈夫之時，仍不辭辛苦搗熨，說明了什么？說明搗衣女雖然絕望，但不死心，只要還在做冬衣，丈夫就沒有死，搗衣成了她和丈夫之間的真情連接。品完此詩，不知不覺地發(fā)現(xiàn)淚珠已在筆者臉頰滑落，搗衣女的所作所為，讓我這個曾身穿戎裝的老兵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多年前，發(fā)生在川藏線上的那些軍嫂的故事。
我在汽車B團任職的時候，有一座橋被傳頌得沸沸揚揚，《解放軍報》《戰(zhàn)旗報》等軍內(nèi)外媒體爭相報道，這座橋就叫“望夫橋”。它坐落于B團官兵進出營區(qū)的必經(jīng)通道口。每逢汽車兵從高原凱旋時，軍嫂們就會帶著孩子和親人自然地涌向橋頭，迎接丈夫的歸來。有時車隊運行順利，軍嫂們會如期與兵哥相聚于橋頭，有時出現(xiàn)特殊情況，軍嫂望穿秋水，也見不到丈夫的影子，只有惆悵離去。久而久之，大家就稱這座橋為“望夫橋”，它成了官兵與親人的“情感地標(biāo)”。
軍娃們每次在橋的附近球場玩球時，總愛拉著***手來橋頭瞅瞅，希望在僥幸中撞來意外驚喜。親人們路過橋頭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抬頭遙望西方。“望夫橋”凝聚著軍嫂的相思之苦，凝聚著軍嫂對丈夫無限的癡愛。橋上鐫刻著夫妻團聚時卿卿我我的歡快時光，橋上也載下了撕心裂肺的悲情一頁。那年，三春的妻子懷抱兩歲的小兒佇立橋頭，和其他軍嫂一樣焦灼地搜尋著歸來的丈夫，當(dāng)車子一輛接一輛地駛過，始終不見丈夫的蹤影，焦急、焦躁、失落頃刻向她襲來。不知又等了許久，終于出現(xiàn)幾輛車子，緩緩地駛來，在距她兩米遠(yuǎn)地方停了下來。接著，連長帶著一個兵向她走來，連長向她敬禮，士兵手捧三春的遺像。她已明白了所發(fā)生的一切，未等連長開口，突然昏厥過去……冰雪掩埋了丈夫的忠骨,歲月?lián)嵛恐娚┑膽n傷。川藏線上的軍嫂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周而復(fù)始的悲壯與平淡，不再驚嘆,沒有哀怨,每次的守候只為丈夫平安歸來。
川藏線上的軍嫂身上不僅凝聚著中國婦女勤勞、善良、溫婉、賢惠等優(yōu)秀品質(zhì)，更可貴是把家與國等同起來，把“國家興亡，匹夫有責(zé)”的樸素情懷，在弱女子身上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因為她們知道，家與國的關(guān)系猶如皮與毛，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雅江兵站有一位叫馬柯長的副站長，那年，剛從老家料理父親的喪事歸來，休假在家的他腳未站穩(wěn)，就接到組織安排的新任務(wù)。進藏運輸拉開序幕，兵站站長正參加培訓(xùn)學(xué)習(xí)，教導(dǎo)員出差在外，群龍無首，讓馬柯長先回兵站頂一下，后續(xù)補假。馬柯長迅速出征，可誰也沒想到，就在西進二郎山下的飛仙關(guān)出了事故，馬柯長再也沒能回到妻兒身邊。妻子擦干眼淚，挑起家庭重?fù)?dān)，孝敬公婆，既當(dāng)?shù)之?dāng)媽，精心育兒。當(dāng)大兒子長大成人，確立人生志向時，她讓兒子依然選擇川藏線部隊服役，去完成父親未竟的事業(yè)?！皭鬯鸵獝鬯精I國防的事業(yè)！”這是川藏線上的軍嫂叫得最為響亮的口號。她們不僅是這樣說的，更是這樣做的。如今，川藏線上的父子兵，豈止馬家？潮流成時尚，祖國好兒郎！
說起川藏線上的軍嫂故事，這里不得不說軍嫂琴姐千里搭“飛的”約會于雪域的事兒。
20世紀(jì)90年代，川藏線的路況特差，塌方、泥石流、雪崩時常發(fā)生，車隊在一個地方堵上十天半月是常有的事。剛走出大學(xué)校園的琴，正熱戀于A團八連指導(dǎo)員輝。有一次，輝的車隊受阻于邦達兵站多日，高原的苦、別離的愁，撥動了琴熱戀的情懷，她在夢中千百次地夢到男友與她相擁而來，那甜蜜那幸福雖觸不可及，但又近在眼前。欣喜時分，突然醒來，眼淚汪汪，心想：“我要為我偉大的愛情而歌唱！”于是，就發(fā)生了昨晚做夢在床，今搭“飛的”于機場，飛奔千里會男友。初春，邦達的夜晚月華溶溶，靜默了山川大地。那明凈的月兒時而躲躲閃閃，時而閉起偷窺的小眼，像是為這對戀人營造一種浪漫氛圍，又像是感懷琴輝的甜蜜戀情而喜笑盈盈。雪域之寒冰冷刺骨，但戀人的心房卻春意濃濃……
古人云：嘗一臠肉而知一鑊之味。川藏線上的軍嫂情，只是普天下軍嫂情的縮小版，軍嫂對丈夫的情感大同小異，略為不同的，無非她們的丈夫有的馳騁海疆、有的翱翔藍天、有的戍守邊防海島，恪盡職守地守護著祖國的疆土和藍天。她們都喜歡把自己的情感之花綻放于夜晚，都喜歡把自己的柔情拋向遙遠(yuǎn)的邊關(guān)。在風(fēng)雨無數(shù)的歲月里，弱肩挑重?fù)?dān)，弱女也堅強，把日子熬成詩，把思念嚼成糖，幸福地回味著丈夫手握鋼槍的模樣，喜歡在夢里重復(fù)回放……
嗟夫！我輩慶幸生在國泰民安的盛世里，當(dāng)我們感嘆歲月靜好，敬仰和稱頌軍人的時候，往往卻把軍嫂晾在一邊。其實，夫唱妻隨，兵哥在邊疆臥冰爬雪，后方的軍嫂也在默默地負(fù)重前行，正如一首歌里所唱：軍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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