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1年09月03日
◎李仙云
昨日與故鄉(xiāng)的發(fā)小在微信中視頻,一陣熟悉的“算黃算割”的鳴叫聲,竟讓我瞬間有夢回故鄉(xiāng)之感,她把鏡頭一轉,田販里成熟的麥穗在陽光映照下,像一片金色的海浪,這生我養(yǎng)我的土地,這一幀幀風吹麥浪農人忙的夏收景象,讓我猶如置身在“希望的田野上”。熱情奔放的發(fā)小一臉喜悅,給我這個離鄉(xiāng)已半個甲子的“游子”,做起了“現場直播”:“你可記得當年老師在芒種時帶領我們拾麥穗,那句‘麥黃糜黃,繡女下床’,我們一起在田間高喊過,你穿著花裙子漂亮的塑料涼鞋,我還說你是嬌女下田呢……”
望著那沉甸甸顆粒飽滿的麥穗,收割機“噠噠噠”的轟鳴聲伴著發(fā)小的鄉(xiāng)音,一點點驚醒了棲息于漫漶歲月深處的流年往事。兒時每到芒種收麥的日子,家鄉(xiāng)的村落田壟就沸騰了,大人們天不亮就急慌慌握著鐮刀趕往麥田,母親說割麥就像“龍口奪食”,必須搶在大雨之前,若慢一步遭暴雨侵襲,對于農人那就是滅頂之災。在那個食物緊缺的年代,一家人的口糧全仗這點收成。每每憶起那場景,耳畔就響起那首歌“黑黝黝的鐵脊梁,汗珠子滾太陽……”在烈日炙烤下大汗披瀝,有次我熱得淌出鼻血,還是姐姐手腳麻利地從地頭攥了把“刺角草”,揉碎塞入我的鼻孔才止了血。
那年拾麥穗的“囧”事,憶起就讓我嘴角莞爾。清晨穿著姐姐做的花裙子,又把那雙入夏時父親從省城買的粉色塑料涼鞋,美滋滋地穿在腳上。一到學校,還沒從同學們艷羨的目光中緩過神來,老師卻突然宣布,今天停課去地里拾麥穗。一踏入麥地,硬硬的秸稈像針錐一樣,一根根極不安分的透過涼鞋的空隙,扎入我的腳底,而且是你方扎罷我登場,那感覺猶如過“針山”,讓我舉步維艱,好幾次痛得呲牙咧嘴蹲地揉腳??吹轿业睦仟N不堪相,老師趕緊過來把他厚實的棉線手套,套在我的腳丫上。在烈日暴曬下彎腰弓背撿拾麥穗,麥芒刺在身上又扎又癢,我瞬間就懂了老師教的那首詩“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
就在我們熱得嗓子冒煙時,地頭傳來“冰棍,涼甜的冰棍……”的叫賣聲,我拉起發(fā)小的手,就往地頭奔,可她使勁掰開我的手,低聲說:“我不去,我不愛吃。”望著她打滿補丁的褲子,我恍然明白了。我一路小跑把冒著冷氣的冰棍悄悄塞給發(fā)小時,她的眼里噙滿淚水。
“算黃算割……”突然被公園里布谷鳥清脆急促的鳴叫聲喚醒,夏風徐徐伴著馥郁的梔子花香,抬眸細尋,不遠處的花圃里,潔白似雪的花兒綴滿枝間,如白蝶翩躚芬芳四溢,難怪汪曾祺先生說“梔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撣都撣不開……”一對頭發(fā)花白的老夫妻在賞花細語,老先生看上去溫文儒雅,果然出語不凡:“老伴,有人說堅強、喜悅、永恒的愛、一生的守候,是梔子花的花語,說起來咱倆可是‘花為媒’啊。那年芒種,我在你們村插隊,插完秧,一身疲憊路過你家門口,看到你在梔子花旁,人美花香我不由得多看了幾眼,沒承想,咱倆真是‘梔子’之手,與之偕老,一晃幾十年就過去了?!?/p>
望著一對老人幸福慈祥的笑容,突然就想到林清玄那句話:“芒種,多么美的名字,稻子的背負是芒種,麥穗的傳承是芒種……”我想說,兒時伙伴爽朗的歡笑聲是芒種,那朵朵如白蝶翩躚的梔子花是芒種,連那布谷聲聲,驕陽下如撒了一潭碎金的瀲滟湖水,也是芒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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