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9年05月24日
◎賀先棗
我所認識的那些牧民曾經(jīng)告訴我說,別人把這條江叫什么他們管不著,不叫金沙江又稱為了長江也沒關(guān)系,但是祖祖輩輩以來,他們一直管把這條江叫做“志曲”。他們說,因為這江水是從一頭牦奶牛的鼻子里噴涌出來的。他們說,如果有誰不相信,就到最初的源頭上去看看,那股水就是從酷似牛頭上的一個鼻子里朝天噴射出來的。這些牧民對我說,世界上所有的奶牛中,只有牦奶牛的奶水是最好、最寶貴的。珍貴的水流如牛奶一樣有營養(yǎng),所以它流經(jīng)的地方牧場興旺,牛肥馬壯,土地肥沃,村莊富庶。我十分欣賞牧場上這些朋友們的說法,他們的說法里面有他們非凡的想象力,還有他們對生活的希望和追求。
公元1985年的那個夏天,一位名叫堯茂書的人,獨自一人漂流完了沱沱河、通天河以后,就在進入金沙江的時候,不幸觸礁遇難。當時的報紙上說,堯茂書也是為了不讓美國的一個什么“激流探險隊”搶先漂流長江,才有些倉促地趕到青海省長江的源頭沱沱河下水漂流。這是一個敢探索、敢冒險、充滿了勇氣和豪情的中國男兒。堯茂書,這個名字深深地印入我的腦海,永遠也不會被忘記。
然而,金沙江對于我,還只是一個印象,只是一段江面。它的全貌,只停留在想象之中,雖然如此,我卻知道它的宏大,自己的渺小。
到德格后才知道,金沙江要從一個地名叫做“卡松渡”的地方流過,金沙江經(jīng)過的這段地方,兩岸石崖高聳,水流急湍,沿江森林茂密,人煙稀少。那年我和一個名叫夏布的鄉(xiāng)干部朝卡松渡去時,心里對那個地方充滿了好奇。正是初春時節(jié),夏布給我牽來一匹馬的同時交給我一把斧頭,短小的斧頭拿在手里很合手,問這是做什么用?夏布說上了路就知道了。崎嶇的山路十分漫長,山路常常被冰雪覆蓋,更讓人害怕的是,從上而下的冰在要經(jīng)過的路上形成了斜面,走在上面稍不留意,就會連人帶馬滾到深溝里去,生命有險。
夏布跳下馬,用斧頭在冰坡的斜面上砍出小坑來,這下才明白了小斧頭的用途。學著夏布,也開始砍冰開路。馬兒可是真乖,老老實實地就在身后等??吵鲆粋€坑,它就走一步,坑沒砍出來,它就那么站定,決不會朝別的地方走一步。就這樣,不知過了多少這樣的冰坡,天就黑了,在一間據(jù)說是護林員躲雨的小破屋里過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到了金沙江邊的卡松渡。
憑心而論,這真是一處原始、質(zhì)樸的世外之地,自然風光極其壯美,植被完好,是一處難得的供好多動物棲息的地方。
有趣的是這段江面兩岸的村莊都叫卡松渡,不過江東面的卡松渡屬于四川省的德格縣管轄,而江西面的卡松渡屬于西藏自治區(qū)江達縣管轄。夏天時,水大,兩岸來往不方便。到了冬天,江面結(jié)了冰,兩岸的兩個村莊直線距離不過千多公尺,人來人往,頻繁得很,實際上他們不僅是熟人,而且很多人戶都沾親,有人說,他們每一戶人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都是親戚,只有遠親、近親之分。
為什么都叫這么個地名,這個地名的含義是什么?為我解釋心中疑惑的不是老年人,而正是年青的夏布。卡松渡,意思是“三座碉堡”,夏布說,看到那三條小山溝沒有?那三條小山溝的溝口,當年有蒙古人修筑的三座碉堡。這可是在金沙江上游,蒙古人?碉堡?我來了興致!可是夏布說不清蒙古人什么時候、從哪個方向來的,也說不清來到這里的蒙古人又到哪里去了。夏布告訴我的,只是他從老人們那里得來的,而老人們也是從他們的老人們那里得來的。
來到一處據(jù)說是碉堡殘跡的土堆邊,只見雜草叢生,灌木茂密。夏布說,過去有人在這里撿到過斷了的生了銹的刀尖,還有生了鐵銹的箭簇。在卡松渡的日子里,曾經(jīng)到那幾個土堆里挖了好幾處小坑,除了大大小小的石塊,卻沒有找到想找到的箭簇一類的“古物”。萬水千山之外的蒙古高原,還是在千里、萬里之外。一度也想過去翻翻書,看書上有沒有蒙古人到過這里的記載,只是因為懶,一直沒有去查看。過了好些年頭,有些隱隱地意識到,遠遠近近的人們的交流、文化的融會貫通,其實有多種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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