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3年10月12日
◎王朝書
今年柿子又紅了。高高的柿子樹上幾乎已沒了葉子，只剩下紅柿子了。又到摘柿子的時候了。今年，又只有小孃幫我們摘柿子了。先生我們摘不下來。
小孃，是和我父母同輩的女人。她和我沒有親戚關(guān)系。我依照慣例叫她小孃。
小孃，是從瀘定高山上嫁到小板場村的。她有著美麗的容貌。在我對美有了判斷力的年紀，曾見過櫻桃花樹下的小孃。只一眼，我就為她深深地惋惜。如此的一個美人，就這樣埋沒在了小板場村。那時，我想著，小孃如果讀了書走出了農(nóng)村，她的人生不知道會是怎樣地多彩。
小孃的美麗，在村里無人欣賞。她所嫁的男人對她沒有一絲溫情，經(jīng)常罵她，且家窮。三年前，小孃家才修了高樓，過上了富裕的日子。然而，貧窮和不幸，并沒有摧毀小孃對真情和美麗事物的向往。小孃喜歡上了我的父親。
父親棄學(xué)回家務(wù)農(nóng)，保留了在校時的良好衛(wèi)生習(xí)慣。他每天堅持刷牙、洗臉、洗腳。這讓父親成為村里獨特的風(fēng)景。父親還會吹笛子且給了母親村里男人從未給過妻子的溫柔。小孃心目中的男人，應(yīng)該就是父親這樣整潔、能干、長情的。小孃趁父親到她家里去磨玉米面時，向他表白了自己的心思，并請求父親圓了她的心愿。父親對著美麗的小孃，并非沒有一點感覺。小孃和父親的故事，當天即被母親所知。母親為了面子沒有鬧騰。但是，她憋在心里很難受。后來，她講給我聽。初聽時，我即被小孃的大膽驚住了。小孃是村里唯一的敢于追求真情的女人。這樣的女子，只有先生當年在羅科瑪草原上才能遇見。羅科瑪草原上，女人喜歡了男人會直接地表達，她們的情感和現(xiàn)實考量和金錢沒有任何關(guān)系。小孃，一個生活在村莊里的女子，居然也可以為了一份純粹的喜歡而不顧一切，這實在讓我震驚。
小孃將這份情意放在心里。她干枯的日子有了色彩。她全部的潛能都被激發(fā)出來。她成了小板場村最能干活的女人。據(jù)說，小孃曾經(jīng)在一年里，一個人養(yǎng)了5頭牛，喂了4頭豬，種了十多畝地。她一人干了三人的活。小孃的男人，從上個世紀九年代起，就沒有種地了。他買了一輛摩托車，將家里的出產(chǎn)拉到二郎山外的村子售賣。地里的活，全是小孃一人做完。超凡的重活下，小孃為了補充體力，每年殺豬時，她就將新鮮的豬油熬一大碗，趁熱喝了。她一年的能量就夠了。
我和先生回家后，此時的小孃已經(jīng)是一個干癟的老年女人了。我聽說，小孃將女兒嫁人后，并沒有得到她所期盼的幸福。不僅經(jīng)濟狀況沒有好轉(zhuǎn)，她的女兒還在生下孩子后因年幼不懂照顧，而將孩子留給了小孃撫育，直到上學(xué)前班。小孃的負累更重了。然而，經(jīng)歷了生活磨難的小孃卻讓先生感到不可思議。她的眼睛里依然有一湖清泉水。她給我們送來的南瓜，用嫩綠的葉子包住。打開南瓜，就仿佛打開了一顆心。她依然向往美。她是村里少有的幾戶愛花人。新修的院子內(nèi)外，小孃都種了花。尤其，小孃還能爬上高高的柿子樹摘柿子。去年，柿子紅了時，小孃一個人站在樹上，頂著太陽，幫我們摘了兩天的柿子。期間，小孃沒有喝一口水。先生難以想象，小孃那小小瘦瘦的身體里蘊藏著怎樣的生命力量。
今天，小孃又爽快地來幫先生我們摘柿子了。看著站在紅柿枝頭的小孃，先生的眼眶濕潤了。
先生說，小孃就是大地母親。歷經(jīng)苦難，卻永遠地有情，永遠地向美。這樣的母親，讓人情不自禁地想為她獻身，用自己的一切去撫慰她干涸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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