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3年09月08日
◎尹向東
大學三年的時間里,我?guī)缀醢呀憬闼舞氐淄?,我過著自己的生活,而這三年的生活于我來說除了那一段撕心裂肺的初戀外,幾乎算是空白。這段初戀所占的時間并不太長,從頭至尾僅僅兩個月。該怎樣說呢,我是一個孤獨的人,不習慣交往,不習慣群居,在學校里,我沒一個要好的朋友,晚飯之后閑得無聊,而寢室里同學們吵鬧著玩這玩那,我就拿上一本書,來到校園一角的一片小樹林里,那里有一條小溪從中穿過,是學校最僻靜的地方。我通常坐在溪邊,翻開書,直到夜色沉甸甸地蓋下來,才回寢室蒙頭大睡。然而那天我拿著書漫無目的地看著時,身后不遠的地方忽然響起了凌亂的吉它聲,我扭過頭,看見一個圓臉的女孩披著一頭披肩發(fā)坐在樹林間認認真真地照一本書學琴,她連C調(diào)音階也彈不順利,手指笨拙地爬在弦上,用力一撥,吉它便發(fā)出破響的音符,那是由于她手指沒按緊的原因造成的。但她的神情非常專注,心無旁顧地看清下一個音的位置,手指再次笨拙地爬上去,直到黑夜降臨我拿上書緩慢離開樹林時,她還在那里練習C調(diào)音階。
第二天我來樹林時就忘了她,坐下不久,她的琴聲再次響起來,我驚異地發(fā)現(xiàn)她進展神速,不僅能熟練地撥出C調(diào)音階,還能斷斷續(xù)續(xù)地用單音彈奏簡單的旋律了。我凝神聽她練琴,一個字也沒法讀下去。如此有一個月的時間,我們像約定好了一樣,天天在小樹林里碰頭,她可以彈奏《愛的羅曼斯》、《月光》這樣的古典吉它曲了,但這時候我還沒有戀上她,只是有點牽掛,在每一個晚飯后牽掛她和她的琴聲。
那個夜晚我發(fā)現(xiàn)她又開始學一首新曲,手指輪著彈奏,從斷斷續(xù)續(xù)的音符里我聽出是《阿爾罕不拉宮的回憶》。顯然這首曲子對她來說具有相當?shù)碾y度,她不能把手指輪圓,奏出連續(xù)的音符,試了數(shù)次后她惱怒地把琴扔在草地上,抬起頭來看見我正專注地看著她,她將我細細打量了一番后露出淺淺一笑,然后向我走來?!澳銜粫椉??”她站在我面前問。
我搖了搖頭。
“看的啥書?”
我把書面展給她看,說:“《草葉集》?!?/span>
她坐下來,興奮地說:“你是詩人?”
我笑起來,搖著頭說:“喜歡看而已。”
“你天天都不聲不響地來這里看書,你是個與眾不同的人?!彼偨Y似地說。
那天夜里她沒再彈琴,我們緩慢地聊著,我問她為啥如此癡迷吉它,我看見她近似咬牙切齒地說:“大家都彈吉它,我就要把吉它彈得最好。”正是她這個表情讓我心里怦然而動,我覺得我很熟悉她了,知道她的一切。那以后我在樹林里不再看書,天天守著她看她練琴。她叫呂梅,比我低一個年級,事實上我們并沒明確地說起戀愛的事,但心里彼此都月光照耀似地透徹。一星期后的一個紀念日,學校在禮堂里舉辦了文藝晚會,一千多名學生黑壓壓地坐滿禮堂,幾乎所有班級的演出都是合唱,一些經(jīng)典的革命老歌被無數(shù)次翻唱,整臺節(jié)目因此顯得沉悶和無精打采,然而,禮堂的音箱里傳來了呂梅的名字,她拿著吉它走上臺來,她向大家鞠了一躬,在臺中坐定,緩緩彈起那首《阿爾罕布拉宮的回憶》,琴聲剛起,流水一樣漫在整個禮堂里時,掌聲也響了起來,一曲彈完,整個禮堂都轟動了,全體學生齊聲鼓掌,就連教師也情不自禁地拍著手。我看見她滿臉緋紅地向大家鞠躬,我身邊的男生悄聲打聽著:“這是哪個班的女孩哦,往日咋沒見過?!蔽因湴恋卣f:“她叫呂梅,比我們低一個年級?!蔽疫€想告訴他們她是我的女朋友,我再一次體會了于我來說為數(shù)不多的精彩,那一時刻,我還想起姐姐宋瑜,想起她在小學二年級時的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