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0年12月04日
◎黃孝紀(jì)
江岸的小野果很多。
比方說,小時候曾摘過野枸杞子吃。那些小小的灌木叢,枝條柔軟如弧,努力探身水邊。它們的柔枝長著密集的小葉子,狀如米粒的枸杞子顆顆血紅,掛滿枝條,在綠葉的映襯下十分鮮艷。我們常連枝條一塊折來,拿在手中既賞心悅目,又可隨時取食,甜!還有一種不知名的小野果,也是叢生小灌木,那枝頭的果子形狀奇特,或長成一個日字狀小圓柱,或長成一個田字,扁扁的,不及小指尖寬大。這野果尚綠時就已能吃,成熟后金黃色,更甜,嚼起來脆脆的。
岸邊最多的野果當(dāng)屬刺泡。在故鄉(xiāng),泡又叫泡節(jié),種類繁多,其植株形狀也迥然不同,大多能吃,個別的也不能吃,甚至不敢吃,比如蛇泡。蛇泡據(jù)說有毒,顧名思義就覺得恐懼。蛇泡的植株是匍匐在地的小草,無刺,細長的葉莖頂著三枚葉片,猶如裂開的鵝掌,碧綠如玉。它們牽牽連連,成片叢生在一起,沒長蛇泡時,也是顯得那樣可愛。只是當(dāng)一支支細微的長莖直直地頂著一顆顆指頭大的蛇泡,猶如火焰般的紅珠,明晃晃,就十分瘆眼,我們扯豬草時看到了,避之唯恐不及。相反,那些能吃的刺泡都令人親近,盡管全都長滿了針刺,常把我們的手腳臉面劃出血痕來。
覆盆子是江畔最早開花的刺泡。料峭春寒里,它那棕褐色的還近乎光裸的枝丫間就綻開了繁花,一朵朵小指頭尖那么大的白色小喇叭,像無數(shù)的星星。這時候,它的卵形葉片也才剛長出來,嫩嫩的,翠翠的,在春風(fēng)里仿佛飄揚的小旗。覆盆子的植株大約算得上是灌木,一根手指粗的主干筆直長上去,一層層分出枝丫,高的能蓋過人頭。它的木質(zhì)過于疏松,類似苧麻稈,這點顯然與別的灌木喬木不同。覆盆子的主干和枝丫,全都長滿了三角形的鉤刺,枝干越大刺越大,靠近它得十分小心。
農(nóng)歷三四月間,是覆盆子的刺泡成熟的時節(jié),滿樹滿枝全是紅艷艷的,粒粒飽滿如珠,懸掛在葉間。相比江岸,村莊的周邊山嶺上,覆盆子更多,很多地方,都是一大片一大片地生長,這時候紅得如同鋪開的彩云,真是令人眼花繚亂,堪稱壯觀。我們常常是從家來拿了搪瓷口杯,搪瓷碗,奮不顧身鉆進刺叢里采摘。尤其是那些差不多有拇指頭大粒的,哪怕衣服褲子掛破,手腳臉面劃出血口子,我們也要拼命設(shè)法弄下來。往往,我們是邊摘邊吃,猴相盡現(xiàn)。吃得滿嘴滿手都是紅紅的汁水,甜,實在是太甜了!
江岸上的地泡也多。地泡是草本植物,不過我們小時候叫地泡樹,高一兩尺,叢生,枝干上密布著絨毛狀小刺,葉片如裂開的手掌,看起來比較粗糙。地泡花潔白明亮,朝著天空盛開,如同一枚枚硬幣,比覆盆子的花大多了?;ù?,結(jié)的果也大,就叫地泡。地泡也是由一支長滿小刺的短莖筆直頂著,這與蛇泡頗為相似。地泡比覆盆子的刺泡成熟得晚,很多時候,還是黃色,未曾變紅,就被人摘了。因為地泡實在太大,太誘人,大的比一截拇指還粗。地泡紅透之后,摘下來,里面是空的,也不像覆盆子刺泡那樣多汁,吃起來也沒那么甜。
江岸邊常常能看到一蓬一蓬的烏泡刺,又叫過江龍。烏泡刺是藤本植物,葉子大如掌,表面和背面有細微絨毛,枝條密布尖刺。在江流與溪水交匯的地方,烏泡刺長得更加茂盛,沿著岸壁攀爬,重重疊疊。有的溪澗上面,兩岸的烏泡刺甚至枝葉交錯,將一流清水覆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
烏泡是成串生長,一串少則數(shù)粒,多則數(shù)十粒。初時,有刀尖狀的花托包裹,像緊閉的花苞。漸漸地,花托打開,露出一圈細微的花蕊,中央一顆玉珠般的淺綠泡兒,并沒有覆盆子和地泡那樣的花朵。泡兒漸大漸紅,最后烏黑,成了真正的烏泡。這樣黑珍珠般的一大串,在綠葉的映襯下,圓潤光潔,最為可人!
摘烏泡吃的時候,正值盛夏。我們到江邊的稻田割早稻,或者從路旁經(jīng)過,看到刺蓬上面那一串串亮晶晶的烏泡,就會躡手躡腳設(shè)法摘了來。烏泡味甜多汁,嬌嫩易破,拿在手中,手掌手指都會染成紫黑。吃進嘴里,嘴唇嘴角都成了紫黑色,牙齒是黑的,吐出的口水也是黑的。倘使雙手在臉上一抹,頓時成了戲臺上包公的黑花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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