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0年08月19日
◎劉昌宇
《晚熟的人》是莫言獲得諾獎之后的首部小說。全書用十二個故事講述獲諾獎后的里里外外，莫言作為一個寫作者同時作為作品里的一個人物，深度介入到這本書里，從歷史深處到當下現(xiàn)實，12個故事有喜有悲，有荒誕有現(xiàn)實，從上個世紀到當下社會，莫言以匠心之筆，從容揮就，壁立千仞，氣象萬千。
在《晚熟的人》中，情感豐富的莫言，以魔幻與現(xiàn)實交融的藝術手法，描摹了一幅斑斕多姿的凡塵世相圖。書中，作家“莫言”獲獎后回到高密東北鄉(xiāng)，驚奇地發(fā)現(xiàn)家鄉(xiāng)一夕之間成了旅游勝地，《紅高粱》影視城拔地而起，山寨版“土匪窩”和“縣衙門”突然涌現(xiàn)，“還有我家那五間搖搖欲倒的破房子，竟然也堂而皇之地掛上了牌子，成了景點……”除《天下太平》外，書中的大多數(shù)篇什，莫言都以第一人稱的方式展開言說?；蚶潇o睿智，或率真灑脫，或機敏反諷，或亦莊亦諧，寓多重意蘊于質(zhì)樸文字中，亦真亦幻中，帶給人極大的藝術享受。
莫言是講故事的高手，《左鐮》以迂回穿插的表現(xiàn)形式，將“左鐮少年”輕巧操持鐮刀的技藝，以及老韓諸人出神入化鍛制左鐮的過程，都予以了生動的呈現(xiàn)。作品并不正面書寫“左鐮少年”失去右手的深沉原因，而是通過對一堆熊熊燃燒的爐火的描寫，表達了對逝去青春和歲月的省思追懷。那爐火是世間多重磨礪的象征，面對這烈焰蒸騰的場景，莫言激情地寫道：“這就是勞動，這就是創(chuàng)造，這就是生活。少年這樣成長，夢就這樣成為現(xiàn)實，愛恨情仇都在這樣一場轟轟烈烈的鍛打中得到了呈現(xiàn)和消解?！薄白箸犐倌辍彪m然在一場打鬧中失去了右手，但莫言顯然是不想讓這種仇恨延續(xù)下去，一方面，他期望著這場炙烈的爐火能帶走人世間所有的恩怨和不公，另一方面，又時常懷念著往昔那個雙手健全的少年。作家博大幽深的悲憫情懷，讀來令人動容。
莫言在深發(fā)題旨上，歷來顯現(xiàn)出與眾不同的匠心?！兜刂鞯难凵瘛芬远嗬獾囊暯?，講述了一個隱忍持重的地主之故事。地主在參加集體勞動中，不時打呃面露難色，“我的父親”說他“五分病，五分裝”，“我”則對他割麥時展露出的嫻熟稼穡之功，深表驚異，可地主的眼神里卻不時閃現(xiàn)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而明察秋毫的貧協(xié)主任，則識破了他的詭計。一個真正的病夫，是不可能在割麥時把麥桿豁口做到如此齊整的，地主因此落下裝病的口實。多年以后，“我”則以同鄉(xiāng)的身份見證了地主的葬禮，地主的兒子試圖以豪華的喪儀裝點門面，而鄉(xiāng)親們卻不以為然……莫言以強烈的現(xiàn)實反差，揭示出“熱鬧”與“荒誕”背后幽微的人情世情，一詠三嘆中，顯示出他對復雜現(xiàn)實精準的洞悉能力。
作為魔幻現(xiàn)實主義文學創(chuàng)作的堅定踐行者，莫言慣常用濃郁的象征寓意，去表現(xiàn)紛繁的現(xiàn)實和復雜的人性人情。《天下太平》以一只壁虎吞食蚊蟻后斷了尾巴，另一只壁虎吃下那蠕動的尾巴入題，牽引出刺頭兒張二昆整治前任村干部的反腐故事。壁虎斷尾，象征著張二昆精神上的蛻變，吞食斷尾，則寓意著只有敢于面對錯誤，并對以往錯誤予以大膽修正，才能迎來鳳凰重生。莫言對張二昆以往的歷史只是一筆帶過，對他怎么治理村容村紀，也沒有濃墨重彩地進行書寫，卻對他抑惡治惡的全程，予以了傳神刻畫。張二昆的公道正直和勇于擔當，不正是維系社會正常運轉(zhuǎn)的堅定力量嗎？莫言以太平村變得太平，寓示整個社會在正義的維護下，必將變得各美其美，美美與共，最終贏來天下的太平。
12篇故事，12面絢麗繽紛的多棱鏡。綜觀《晚熟的人》，莫言筆下的眾多主角，有的前半生隱藏鋒芒，借以保護自己，而到了后半生卻大放異彩，呈現(xiàn)出大器晚成的別樣魅力，令人刮目相看。對莫言而言，他此番推出新作，按他以往的實力，似乎來得稍“晚”了些。但十年磨一劍，厚積薄發(fā)下積蓄的才力，讓我們由衷地看到，那個技驚四座的莫言，依然風采依就。令人欣慰的是，這12個風味獨特的故事，無疑讓他和他的作品，在歷經(jīng)沉淀后，顯得更為成熟了。言及此部小說的創(chuàng)作，莫言更是坦承地表示，希望以“晚熟”的狀態(tài)，將自己的藝術生命和創(chuàng)造力保持得更加長久一些，以求新求變的精神，去書寫文學史上更多光彩照人的“這一個”。
《晚熟的人》以成熟端莊的姿態(tài)，拓寬了莫言的文學領地，是中國精神的再造，更是我們這個民族和家國，走向團結(jié)和興盛的鮮活例證。毋庸諱言，歷史就是在這樣的襟懷中，迎著燦爛的陽光，走向無限美好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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