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0年01月09日
◎吳建
母親是個普普通通的鄉(xiāng)村婦女,她一年到頭忙碌不停,春天忙于春耕播種,夏天忙于施肥除草,秋天忙于收割晾曬,好不容易到了冬閑,母親剛喘了口氣,她又要忙年了。
一進(jìn)入臘月,母親便準(zhǔn)備“洗年”了。所謂“洗年”,就是拆洗床上的棉被、墊被以及窗戶上的窗簾等。“洗年”要在大好晴天進(jìn)行。母親那幾天特別關(guān)注廣播里的天氣預(yù)報,一聽說翌日天氣晴朗,母親第二天就早早起床,做好早飯,隨即拆被褥,放帳子,卸窗簾,將它們統(tǒng)統(tǒng)堆在家中洗澡的大木盆里。再到井邊打來幾桶水倒進(jìn)盆中,撒些洗衣粉,就開始洗漿起來。正是寒冬時節(jié),早晨更加寒冷,母親的手凍得通紅,但她仍然奮力浣洗。大姐也幫著母親,把洗干凈的被子掛在院子里的晾衣繩上。
接下來是熬炒米糖,這是母親的拿手好戲。母親在院中置一口大鐵鍋,鍋內(nèi)倒些冷水,再倒進(jìn)糖稀,摻些姜末、桔子皮、紅棗,攪勻。母親一會兒燒火,一會兒用勺子在鍋里輕輕攪拌。豆秸在灶膛內(nèi)嗶嗶剝剝作響,小院里彌漫著甜味和煙味。母親適時添進(jìn)半勺豬油,最后把炒米倒入鍋內(nèi)翻攪,此時,炒米晶瑩圓潤,閃爍著珍珠般光澤。母親叫我拿來一只大木盆,盛入滾熱的炒米糖,等到糖稍微冷卻,母親用刀切成小塊的長方形或正方形,她手起刀落,敏捷麻利,順手拿一塊糖遞給站在一旁垂涎欲滴的我。我丟入口中一咬,“咯嘣咯嘣”的,脆香甜酥。
臘月十五,生產(chǎn)隊分紅。父母勤勞,每年掙的工分最多,分到的錢也最多。拿到血汗錢,母親便高高興興地趕往供銷社,為我們姐弟三個扯上幾尺布做新衣。我們隊里有個裁縫師傅,她家有一臺縫紉機(jī)。母親請她來我家替我們制衣,她打下手。裁縫師傅量好尺寸,在布上畫好線,母親裁剪。裁縫師傅在縫紉機(jī)上縫制衣服,母親則在一旁遞線、剪袋布、領(lǐng)布、打眼、鎖紐扣。一俟新衣制成,母親便讓我們試穿。穿著光鮮的新衣服,我們心里別提有多興奮了。
臘月二十四,是撣塵的日子。母親從后院竹園里砍下一根長竹子,竹竿頂部綁上一大把干稻草。她頭戴草帽,身上穿著舊褂子。先打掃堂屋。她叫我們和她一起將八仙桌抬出屋外,再將柜上的神龕和祖先的牌位請到院子里的八仙桌上,供上香。然后將屋里搬得動的壇壇罐罐、桌凳櫥箱等全部搬到室外,搬不動的,則罩上草席、布簾。母親揮舞著長竹竿,把犄角旮旯的蛛網(wǎng)毫不留情地清掃一空,又用掃把將屋頂、墻面的灰塵一掃而光。用嶄新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洗刷著神龕、牌位、香爐、燭臺,里里外外擦得一塵不染。她又回屋里擦洗柜臺,全部清洗完畢,才把神龕、祖先的牌位、香爐等一一恢復(fù)原位。最后擦洗家具,那些蒙塵納垢的家具一經(jīng)擦拭,就露出斑駁紅漆。又把破舊、不能再用的的家什全都扔掉,寓意把一切“窮運”、“晦氣”統(tǒng)統(tǒng)清除出門去。我家住的小瓦房飽經(jīng)風(fēng)霜,白灰墻皮脫落嚴(yán)重,有礙觀瞻。母親用舊年歷畫一張張粘滿墻壁,五彩斑斕頓使屋內(nèi)蓬蓽生輝。經(jīng)過“洗心革面”,小屋煥然一新。
緊接著,炸肉圓,打年糕,蒸年饃······母親就像上足了弦的鐘表,一天到晚忙碌不停。而大年三十,更是母親最忙的一天。洗菜,切肉,砸蒜,打雞蛋,把半成品食材一一料理好放在灶面上,再進(jìn)行炒、煎、燴、蒸、烹,忙忙碌碌一上午后,一盤盤色香味俱佳的美食就赫然擺在八仙桌上。祭祀完祖先后,一家人團(tuán)圓圓圓在一起,品嘗著母親精心制作的大餐,談?wù)撝荒陙砑抑械淖兓?,感受著闔家團(tuán)聚的溫馨,笑容蕩漾在全家人的臉龐。吃完午餐,母親洗好碗,又拿來紗布倒入些許面粉,再扎緊紗布,用長繩系牢撲打在地上,叫做“打糧囤子”。她從廚房打到堂屋,再打到房間,又打到院子里,還打到豬圈羊圈里。地面上密密麻麻布滿了一個個雪白的橢圓的“糧囤”,意味著來年莊稼豐收,收獲滿囤。
待到除夕夜鞭炮“噼噼啪啪”炸響時,母親終于可以坐下來歇會兒了。我們一邊幫她捶背一邊說:“娘,忙了這么多天,可把你累壞了。”母親笑笑說:“不累,不累!只要你們能過個開心年,娘就心滿意足了。”是啊,母親忙年,忙出了家的溫暖,忙出了生活的甜蜜,忙出了兒女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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