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9年07月30日
“諧”,其實是一種非常活潑、激情,充滿鮮活情趣的民間歌舞。諧的舞步、唱詞、調(diào)試花樣百出靈活不死板。它不同于其它鍋莊有固定的歌詞。在舞會上,舞者可以根據(jù)對方唱詞含義可隨意即興填詞答復(fù)。既可以是寓意深刻的比喻形式,也可以是直白的陳述形式。當然,其旋律是不能隨意改變的。
◎雍綽
青春的記憶除了這些美好的過往,還穿插著許多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兒。在解放前的那段時間,因為叛匪的謠言挑撥,許多子庚村民對過往的紅軍充滿了不可思議的恐懼,總以為他們是一群三頭六臂,見人便殺見財便奪的妖魔。每當聽到“扎別宋,扎別松宋”時,阿媽和家人趕緊把糧食和衣被藏到山洞后再跑到森林里躲藏。有一回,家里只有她和阿次時,又聽見有人從遠處喊“扎別宋,扎別宋”。萬般恐懼里,她背上裝有青稞的獐子皮口袋“亞巴糌闊”,阿次則背上裝有麥子的老舊養(yǎng)蜂桶直往山上趕。養(yǎng)蜂桶底座和桶身裂縫處皆是由新鮮牛糞黏糊的,經(jīng)不住輕微的觸碰或摔打。當她倆驚慌著來到藏匿糧食的地方時,阿次一不小心把背上的桶“嘭”的一聲給坐破了,心一急,她不解開肩上的繩子立馬起來,結(jié)果麥粒灑了一地。阿次突然哭道:“怎么辦?這是我阿媽辛辛苦苦從子庚村找來的麥子啊”。阿媽安慰著說沒關(guān)系,咱們趕緊把米粒撿拾干凈,再可 以用石塊把桶底補起。沒撿幾顆,阿次又哭道:“可是沒有鮮牛糞怎么辦???”。阿媽頑皮地趕緊說:“我們可以拉屎呀”。阿次終于破涕為笑。等米粒一顆不剩撿拾干凈后,她們就用石塊,枯樹枝把桶身嚴嚴實實遮蓋了起來。在阿次十八歲那年,家里為了人丁興旺也為了增加勞動力給她招了兩個丈夫,一個叫呷瑪益西,一個叫格寧,是子庚鄉(xiāng)木菜村格頂讓家的兩同父異母兄弟,扎森里家為他們仨舉辦了隆重的傳統(tǒng)婚禮。在此后的一段時間里,無論掄著鐮刀收割蕎麥還是揮舞著連枷打麥子,四個年輕人總歡喜著在一起勞作,也總歡喜著一同參加各類節(jié)慶聚會。有一年春節(jié),他們和通共家的阿珠,比麥貢家的洛絨彭措商量好初三到吳擁共村“吉安空”去跳舞。是夜,扎森里家正張羅著吃面塊,可他們等不及吃晚飯就悄悄抱上用斧頭砍成一節(jié)節(jié),散發(fā)著松油清香味的照明用的松脂棒,再帶上母親悄悄為他們收輟的干糧和到舞會才舍得穿的服飾,與通共和比麥貢家的兩后生點上火把興致勃勃地朝吳用貢走去。扎森里到吳用貢吉安空得翻山越嶺走上好幾個時辰,更何況是在漆黑的夜里。然而,正值青春妙齡的他們,根本感覺不到路途的遠遙和艱辛。走至巴子卡頂上叫“下沖真翁”的荒野時,他們拾干柴起火吃點心,然后換上層層包裹在破布里的節(jié)日服裝,再把干糧、松脂棒,以及脫下來的衣帽和用舊鞋底或豬皮自制的簡易便鞋“扎央”藏在那里后,繼續(xù)朝吉安空走去。
吉安空里異常熱鬧。有許多來至子庚、木菜、子實、阿稱、冉杭、巴子卡、斯然貢等村的男女老少正圍成一大圈跳鍋莊,坐著站著旁觀的人也很多。阿媽、阿次和呷瑪益西三人一到那里就加入了鍋莊隊伍。格寧一向是不怎么愛跳舞的,這種時候,他只會靦腆的縮在墻角鼓圓眼睛盯著別人看。更何況那年春節(jié),他和洛絨彭措除了穿在腳上裸露出腳趾的扎央外沒有靴子穿。阿媽和阿次在那年春節(jié),阿珂給她們買了新的大襟坎肩和長袖里衫,再配上幾年前在成人禮時穿的亞蓋蘭木和腳后跟有著暗花的藏式靴子,也算是非常得體安逸了。那一次舞會差點不得盡興。兩位外村后生與子庚村的一小伙子發(fā)生沖突,若不是有人站出來制止,舞場早被攪散了。經(jīng)過一陣喧鬧后,接下來就分了兩個舞池,一半設(shè)在吉安空的耳房內(nèi),一半就在原地跳。阿媽她們就在原地沒變。流傳在子庚鄉(xiāng)一帶的本土民間歌舞不僅種類繁多且形式多樣。僅阿媽知道的就有“諧哇”、“亞”、“學羅”、“卓”、“諧”等?!爸C哇”一般是以舞蹈形式來分的。其有九步諧哇、六步諧哇和三步諧哇?!皝啞币话闶前闯粊矸值摹F溆斜扔鞒珊谏饺嘎曇魜砻募瞾?、長調(diào)的安仁、短調(diào)的安通。此外,還有專為迎親的康志亞。“學羅”從唱詞和場景分,大致可歸為放牧、拾柴、撿野菌等時唱的學羅。舞會上唱跳的學羅,還有就是青年男女約會時彼此為表達愛意而唱的情歌學羅此三種?!白俊庇羞m宜男女老少皆舞的宗卓,青年男女互訴愛意的佳卓。也有相互起哄、貶損、貶責的擦卓?!爸C”在當時也叫中諧,意為丐舞,是上不了廳堂的。一般情況下,只有青年男女才會跳諧,且只能在牛圈或谷場等處跳?!爸C”,其實是一種非?;顫姟⒓で?,充滿鮮活情趣的民間歌舞。諧的舞步、唱詞、調(diào)試花樣百出靈活不死板。它不同于其它鍋莊有固定的歌詞。在舞會上,舞者可以根據(jù)對方唱詞含義可隨意即興填詞答復(fù)。既可以是寓意深刻的比喻形式,也可以是直白的陳述形式。當然,其旋律是不能隨意改變的。阿媽和阿次既能跳鍋莊也能跳諧,但通常情況下,她們不怎么跳諧。阿媽的嗓音是無可挑剔的,但阿次的嗓音不怎么好。那夜他們跳到近黎明時,阿媽牽著阿次的手把那首離別曲“天要亮了,星星也散了”從舞池邊唱邊舞出門檻,在別人還沒有回過神來時就俏皮地溜走了。呷瑪益西、格寧、阿珠和洛絨彭措也跟著跑了出來。當他們返回到藏著衣褲的下沖真翁后又拾來干柴起火。圍著微弱吐著淡藍色火苗的他們,仍意猶未盡地暢談著舞會上的每一個細節(jié)。說到興致時,顧不上放下嘴里正嚼著的蕎麥干粑粑又都起身跳起了鍋莊。就那樣,在歌聲、笑聲,松脂棒的噼啪聲里,幾位年輕人隨原路翻山越嶺又回到了扎森里。這就是青春,這就是獨屬于阿媽那一代鮮活于深山溝壑里的別樣青春!雖然不曾走出過深山半步,雖然不知道山外的世界有多姹紫嫣紅,但她們的青春卻有著青稞酒原汁原味的醇香濃厚,酥油茶亙古不變的質(zhì)樸滾燙,山桃花油然而生的嬌艷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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