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8年07月16日
◎?qū)m鳳華
閑暇展卷,讀到陸游“臥讀陶詩未終卷,又乘微雨去鋤瓜”的詩句,頗有“微雨從東來,好風(fēng)與之俱”的淋漓興會。夏日鄉(xiāng)村,菰蒲叢生,水墨氤氳,恍入?yún)枪谥械漠嬀场?/span>
鄉(xiāng)間青瓜小巧玲瓏,色澤溫碧,紋路清晰,入畫悅目。天青色,煙嵐薄,窈窕村婦挑著鮮嫩的香瓜在路邊叫賣。她們軟軟的步子,水蒲般的腰肢,一副青竹扁擔(dān)在圓肩上直晃悠,甜脆的吆喝回蕩在長街短巷,音韻綿長。
在掌形的葉片間,瓜兒們腆著肚子,孕婦一般,有點驕傲而羞澀地躲在葉叢間,偷窺著你,期待著你歡喜地采摘。吃著現(xiàn)摘的瓜兒,滿腔滿腑,都是對晚風(fēng)蟬鳴與土地辛勞的感激。
青皮香瓜脆甜,黃皮香瓜香膩。水瓜皮上有一條條綠色杠杠,斑紋如蟒蛇。水瓜洗凈后,切成筒狀,剜去瓜瓤,咬之,甜潤水嫩。菜瓜適宜腌著吃,切成薄片,細(xì)鹽漬了,拍上蒜頭,淋上麻油,水汪汪,脆刮刮,佐粥特佳?;蚯谐蓷l狀伴蠶豆瓣燒湯,那舌尖上的味蕾絕對是百轉(zhuǎn)千回。
香瓜彈指即破,幽香直撲鼻翼,輕輕一擊,一股壓抑許久的濃香伴著一聲脆裂立刻噴涌而出。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便沉醉在了那日精月華釀成的甜蜜里。黃黃的瓤子溢出來,用力一甩,瓤子便濺出很遠(yuǎn)。咯嘣一咬,喀哧喀哧響,那份香甜和脆嫩,令人齒頰生香。只消一刻,大香瓜就入了肚。
黃瓜入口,清凌凌、綠蒙蒙的青氣彌漫開來,讓人想起舊書卷,滿紙秀潤,一片蒼古。
汪曾祺對瓜情有獨鐘:香瓜有牛角酥,狀似牛角,瓜皮淡綠色,刨去皮,則瓜肉濃綠,籽赤紅,味濃而肉脆,北京亦有,謂之“羊角蜜”;蝦蟆酥,不甚甜而脆,嚼之有黃瓜香;梨瓜,大如拳,白皮,白瓤,生脆有梨香;有一種較大,皮色如蝦蟆,不甚甜,而極“面”,孩子們稱之為“奶奶哼”,說奶奶一邊吃,一邊“哼”。
小時候,我們常常溜到隊上的香瓜地里偷瓜。我們隨便摘到一個香瓜就瞎跑,待站定時,身上早已出了一層汗,也不問瓜兒臟不臟,捧起來就呼啦啦地啃起來。那份饞勁和驚悸,恍若昨日。
村里人種瓜,多半是自家品嘗,或送給四鄰親友。夏日晌午,村邊公路上總有打著遮陽傘、面色黝黑的農(nóng)婦賣瓜。她們殷勤地吆喝著,眼里滿是期盼。我每每駐足,感到特別親切,挑幾個香瓜或菜瓜,滿揣農(nóng)人的激動與欣喜。
田里的小香瓜、小黃瓜拳頭般大小,生吃嫌苦,于是摘下來,洗凈,剜去瓤子,用鹽腌在盆里,壓實,幾天后,再撈上來曝曬,在陽光曝曬之下,干癟了,撕下一塊,塞進(jìn)嘴里,嘎嘣爽脆。腌瓜子脆嫩,糅合了夏日的清風(fēng)和晨露,一派田園風(fēng)味。
清晨,盛上一碗粘稠稠的綠豆粥,搛上幾塊醬瓜子,喝一口粥,嚼一塊腌瓜子,那個香脆,那個嫩滑,叫人喝得鼻尖冒汗,滿臉春色。嘎吱聲有如冰河乍破、古琴輕彈,夏日的溽熱便消遁于無形。
青瓜是神奇、多情的物種,總給人一種飽滿、喜悅之感。真嘆服那片褐色土地上竟生出如此美妙香甜的青瓜。夏天黃昏,殘陽濡染,手執(zhí)舊書,蛙鼓蟬鳴,豆棚瓜架,品咂青瓜,“一般清意味,料得少人知”。心靜了,天地遠(yuǎn)了,靈魂自然有了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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