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8年03月07日
■李左人
王中是劉文輝衛(wèi)隊中少數(shù)幾個貼身侍從之一,不僅本領(lǐng)高強,而且絕對忠誠。劉文輝是大煙灰,鴉片煙癮犯了呵欠連天,滿臉冒汗,眼淚鼻涕直流,在大會上作長篇演講中途必須“加油”,才不至當場出丑。王中專門負責給他送茶遞水,在茶里放上嗎啡、鴉片,喝了就越講越精神。掌握到這個秘密,一伙當年跟隨格桑澤仁發(fā)動巴安事變的幸存者,設(shè)下計謀收買王中,要他在茶碗里下毒。一天,王中到醉春樓找老相好媚姐兒,媚姑娘將他灌醉,四個大漢把他綁架到城南僻靜處,軟硬兼施,逼其就范。先許諾一萬大洋,王中說:“開玩笑,堂堂中將軍長才值一萬?”漢子說:“你開個價!”王中道:“劉湘正懸賞十萬大洋買張國燾的人頭,劉軍長的命少說也要值十萬二十萬吧?”王中漫天要價,無疑是對綁架者的侮慢。漢子們惱羞成怒,用皮鞭、木棍輪番抽打。王中軟硬不吃,死扛到底。到三更,漢子們精疲力竭,熬不住了各自睡去,王中卻不可思議地縮骨松綁逃了出來。那伙人還在迷迷糊糊做夢,王中帶領(lǐng)衛(wèi)隊把房子包圍,將四條漢子一網(wǎng)打盡。劉文輝非常重視,親自審理,查清不過是幾個當年“格派”漏網(wǎng)青年的個人報復(fù)行為,不是有組織的叛亂行動,才放下心來。四個圖謀不軌者和媚姐兒很快被處決。此事發(fā)生在鐘秋果到建委會供職前一個月,王中被當作英雄成為軍政兩界茶余飯后的談資,給鐘秋果留下深刻印象?,F(xiàn)在,劉文輝把王中派給他作警衛(wèi),怎么不讓他感動萬分呢。
次日清晨,鐘秋果出發(fā)了,王中牽著兩匹馬,兩個身背四四式卡賓槍的士兵緊隨其后,四匹騾子馱著賑災(zāi)款和干糧、行李,在后面押隊的是二十四軍駐康定第一團派來的騎兵班,護送他們到道孚。
鐘秋果走出建省委員會大門,便騎上棗紅馬。這馬是一個藏商送給劉文輝的,劉文輝有自己心愛的坐騎,不想騎上商人贈送的駿馬招人詬病,落人話柄,便給了秘書處。這匹棗紅馬,臀圓腰短腿長,黑鬃黑尾,身子赤紅如炭,四腳蹄頸處卻生出一大圈白毛,乍一看恰似四蹄踏雪,劉文輝便給取了個極雅的名字“雪里紅”。雪里紅不僅善于奔馳,跑起來四蹄生風,矯健如飛,還會小跑疾走,人騎馬上穩(wěn)穩(wěn)當當,不晃不顛,適宜長途跋涉,終日騎馬也不會覺得疲乏困頓。去道孚有整整八天的旅程,鐘秋果便要了這匹馬。
鐘秋果帶著騾馬隊沿陜商云集的陜西街、紀念諸葛亮而得名的諸葛街、營盤街出北關(guān)。街邊墻上電線桿上貼著紅紅綠綠的標語:“抗日救國,驅(qū)逐倭寇!”“五族共和,藏漢民族共同建設(shè)新西康!”“好鐵要打釘,好男要當兵!”不時有學(xué)校師生的游行隊伍走過,呼喊口號,散發(fā)傳單,高唱抗戰(zhàn)歌曲。
路過國民廣場,鐘秋果眼前浮現(xiàn)出前天盧溝橋事變一個月紀念日召開“西康民眾抗日動員大會”的情景。
主席臺上,劉文輝一身戎裝,中將徽章閃亮耀眼,他大聲宣布:“經(jīng)國民黨中央委員會批準,《三民主義歌》正式起用為中華民國國歌?,F(xiàn)在,聽口令:全體肅立,唱《國歌》!”
駐爐第一團和各校師生昂首高唱:“三民主義,吾黨所宗;以建民國,以進大同……”他們前一天突擊學(xué)唱,唱得還算連貫流暢,群眾聽不懂深奧的歌詞,呆呆望著,直到唱完最后一句“一心一德,貫徹始終”。
劉文輝作報告,講解大敵當前《三民主義歌》定為《國歌》的重要意義,發(fā)動各族各界民眾團結(jié)一心,抗日御侮。他慷慨陳辭:“今天有這么多好兒女投筆從戎,棄鋤當兵,奔赴國難,令我非常感動?!闭f自己過去一直打內(nèi)戰(zhàn),對不起國家民族,深感痛心,當場捐出50萬元匡助抗戰(zhàn)。
最后舉行歡送新兵儀式。七七事變爆發(fā),二十一軍軍長劉湘請纓,擬率三十萬川軍赴前線殺敵。蔣介石委任他為第七戰(zhàn)區(qū)司令,調(diào)劉文輝一個師交他指揮。劉文輝擔心被蠶食瓦解,以防范藏軍東犯和康區(qū)土司滋事為由,僅將招募的新兵送去交差,沒派成建制的部隊出征??刀癖娮栽妇杩睿o每個從軍青年獻上一枚四錢重金戒指,上刻“精忠報國”四字,敲鑼打鼓把他們一直送到康定門外。此刻,鐘秋果仿佛還聽見鏗鏘的鑼鼓聲。
康定雖是邊城,卻非世外桃源。西康屬四川,雖稱川邊不在政治斗爭中心,卻也是刀光劍影風起云涌。
有道是“一林不藏二虎,一川(四川)不容二流(劉)”。1932年10月,二劉叔侄爭霸的決戰(zhàn)打響,劉湘先后聯(lián)合楊森、田頌堯、鄧錫侯、羅澤洲、李家鈺、劉存厚、潘文華、唐式遵、王瓚緒、范紹增諸部,大戰(zhàn)劉文輝。次年9月劉文輝敗走川邊,本家侄子劉湘登上四川霸主寶座。蔣介石為了分化四川實力派,任命劉湘為四川省政府主席,劉文輝為西康建省委員會委員長,將四川一分為二。
1935年春,康藏著名活佛諾那拜見蔣介石,稱“有號召康人能力,請入康糾合民兵御匪”,條件是“康人治康”。這正中蔣介石下懷,即授以西康宣慰使頭銜,用他充當剿共馬前卒,防范西藏達賴東侵并制約劉文輝,可謂一箭三雕。劉湘為鉗制幺爸,撥兩連人馬作宣慰使公署別動大隊,供給全部糧餉軍械。9月初,諾那率部向康北進發(fā),下旬抵道孚,進駐靈雀寺。10月,諾那誘捕被紅軍打敗逃至道孚城的劉文輝部第二旅三營營長及道孚縣長,迫令繳械、交印,拉開與劉文輝爭奪康北地盤的帷幕。接著撤換或殺死甘孜、瞻化、德格、鄧柯(今四川德格縣境)等縣縣長,在康北八縣復(fù)辟土司統(tǒng)治。劉文輝惱羞成怒,派團長張行率兩營人馬赴道孚解除諾那的武裝。諾那調(diào)集地方民團和公署別動大隊千余人,設(shè)伏阻擊,大敗張行。當時劉文輝戍康部隊不過一旅,駐防分散,鞭長莫及,加之蔣介石嫡系李抱冰軍長親率五十三師尾追中央紅軍入康,軍部駐扎康定,虎視眈眈,劉文輝再也不敢貿(mào)然對付諾那了。
1936年2月,諾那為阻截丹巴紅軍西進,糾集各寺僧兵和頭人武裝駐守道孚城。月底,紅軍先頭部隊越過黨嶺雪山攻占道孚,28日晚張國燾率紅四方面軍總部進駐國民黨道孚縣政府宅院。3月28日紅軍向甘孜進發(fā),甘孜寺僧兵配合紅軍在絨巴岔圍殲諾那別動隊。諾那倉皇出逃,傳說被紅軍生擒,一月后處死。劉文輝長舒一口氣,說:“陰謀亂康之人,死有余辜!”紅軍北上后,9月15日,西康建省委員會從雅安遷往位置更為適中的康定,以便掌控局勢。這對于政府幕僚及康定百姓來說是一個大喜日子,從此康定人便以省會市民自居,康藏各地也把康定稱為“省里”;從此騎馬征戰(zhàn)的劉文輝轉(zhuǎn)向開礦山,辦農(nóng)場,興學(xué)校,問民生,整頓吏治,開始了開會辦公的政治生涯,而取締土司頭人統(tǒng)治實行保甲,正是他建設(shè)新西康計劃的一項重要內(nèi)容。
不料,才遇兵亂又遭天災(zāi),劉文輝收到道孚縣的災(zāi)情報告,就立即任命鐘秋果為特派員去賑災(zāi),借機推行保甲制,鞏固基層政權(quán)。
突然馬鈴驟響,打斷了鐘秋果的思緒。迎面馳來一撥武裝騾馬馱隊,幾百頭騾馬上百號人,浩浩蕩蕩威風凜凜十分壯觀。鐘秋果認得是駐康定的“御林軍”——第一團的大煙押運隊,抵達康定城了仍然荷槍實彈,保持著高度警惕。
王中向領(lǐng)頭的軍官喊道:“吳隊長,辛苦了!”
“心不苦,命苦!”
“回來好生歇息兩天,先到二道橋溫泉泡個澡?!?/p>
“泡什么澡呀,到醉春樓泡妞去,哈哈哈!”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