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8年01月30日
■鐘讀花
如果說,一個湖泊,是一座城市的眼睛;那么,一條河流,就可以說是一個村莊的一條流動的血脈了。那一條“血脈”,給一個村莊注入了生命活力,使一個村莊充滿了靈性和歡喜。
所以,縱是在冬天,每次回鄉(xiāng),我也喜歡到村南的白浪河,走一走。清賞那白浪河,河岸的枯,天空的凈,河水的瘦。
白浪河岸,多白楊樹。冬天里,樹葉落盡,原先遮天的景象,變得一派疏朗明凈;岸上,草已枯,草梗僵硬如鐵絲,西風下,落寞而蕭寂。仰首望天,枝條瘦硬,戳向天空,倒是愈加伸展出天空的廣袤和清遠。
冬天的白浪河,河水不再泛濫,不再浮漾,而是緊緊地將自己收縮到河床的中間,清淺一溪。尚未封凍的日子,河水潺湲地流著。寒意澈澈,卻是異常的清亮,你能看清水底那些沉積的樹葉。樹葉,是從岸上,被風刮下的。沉在水底,并沒有完全腐爛,只是變得有些黑,黑中卻依然透著上個季節(jié)的明亮。似乎只是在沉睡,每一片樹葉,都在做著一棵樹的夢。一簇簇的荇菜,倔強地伸展到腐葉的上面,油油地綠著,愈加映襯出河水的清寒。河水中,依舊有魚兒在游,多是一些小小的麥穗魚。魚,在淺水處自由嬉戲,見人到來,便撲愣愣地鉆到荇菜叢中去了。
河水封凍的時候,更是有趣。放眼望去,封凍的白浪河,蜿蜒曲折,像一條白色的游龍,有一種非凡的氣勢。回首看看村莊,村莊,仿佛,就是騎在龍脊上了。村子里的老人,似乎特別喜歡這種景象,他們覺得,這里面有一種吉祥的預兆,是一個村莊騰達的隱喻。
行走河面,我會像一個孩童一樣,輕輕地滑出,河面上,劃出一條淺淺的印痕,這印痕,又讓人產(chǎn)生一種溫情的感覺。冰,是透明的。有時候,我會蹲下來,仔細地端詳冰下的景象。看冰下那黑色的礫石,看冰層下,依然綠著的荇菜;看一條小魚,被凍結(jié)在冰層里,像是安穩(wěn)地睡去了,在做著夏天的夢。
更重要的是,這樣一些景象,每每引起我的懷想,讓我想起小時候,自己與白浪河的那些事情。那時候的白浪河,尚未經(jīng)過修整,河道更加彎曲,河道上沖積出了許多水灣,一灣一灣地團著,積水極深。我們家住在村南,距離白浪河只有幾步之遙。每天早晨,一起床,父親就喊道:“去,洗臉去。”于是,我們兄妹,就相偕來到白浪河邊,用石塊砸開冰層,捧水洗臉。遵照父親的指導,用力地揉搓,直到將小臉揉搓的火辣辣的為止。所以,那些年里,盡管天氣特別寒冷,村中的許多小孩子都凍了臉,我的臉卻是從未凍過。我的臉,總是紅潤潤的。這大概就是常用冰冷的河水洗臉,帶來的好處。其實,那時候,也并不是因為家庭太窮,沒有熱水洗臉,可父親就硬是讓我們跑到河邊砸開冰層洗臉。現(xiàn)在想來,父親一定是特意以此來鍛煉我們的意志的。
晴好的天氣,我們會到白浪河去釣魚,找一個大的水灣,將冰層鑿開一個洞口。釣具極其簡單,一根白麻繩,拴一個吊鉤,吊鉤是用母親平日里做針線活的直針彎成的。由于冰下缺氧,游動的魚兒就喜歡集中到砸開的洞口處,所以,每次垂釣,總會大有收獲的。魚,多為鯽魚,或者麥穗魚。冬天里,能喝上自己垂釣的鮮魚湯,真是享受極了。
若然落一場大雪,整個白浪河,就被積雪覆蓋了。白浪河,蓋上了一層厚厚的雪的棉被。河,很沉穩(wěn),很靜寂,安詳如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