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7年12月21日
■余芝靈
那些芭茅,以千軍萬馬之勢,獵獵地行走于山野,邁著整齊的步伐,發(fā)出高亢雄壯的聲音。風(fēng)來,它們不低頭;雨來,它們不彎腰。它們始終都在行走,抑或是奔跑。你聽,那聲音,那整齊劃一的聲音。它們是要奔向哪里?舉著紅色的旗幟,昂首闊步。
每一次回去,總被這股雄壯的聲音所充盈。常常地,走著走著,便停下來,靜靜地聽它們。我聽到童年的草馬,一匹匹地飛來,飛到我的指尖,散發(fā)出清香的氣息。有健碩的,有清瘦的。有草綠的,有麥黃的,有米白的。那紅穗子變成馬尾巴,在我的手上翻飛。連同它們的主人,編織它們的主人——那些小小的稚嫩的臉,也一齊隨著它們飛回來,一個一個地飛回來,停在小溪邊,停在山路旁,停在田溝里。是的,是那些腳步,那些細碎的小小的腳步。他們的夢,停駐在一只只草馬上。草馬帶著他們飛翔,一直飛翔到遠方。
沒有誰還守著這些芭茅,這些舉著旗幟的草馬,沒有。他們的笑臉與腳步,都消失好久了。或者說,都只響在過去的一段河流里。在午夜,在無人的雨天。
而我,每隔一段時間,總要來聽聽它們。我沒有隨我的草馬奔跑到遠方的遠方。我離它們不遠。即便不是重返故鄉(xiāng),在城邊的山野,我也能常??吹剿鼈儽寂艿纳碛?。那樣矯健與鏗鏘,像一個個颯爽英姿的士兵。無論炎夏,無論嚴(yán)寒,它們的旗幟從不倒下??傇谂e著,永遠地舉著。當(dāng)春風(fēng)再一次吹徹山野,它們卸下舊裝,披上新的綠裝。年復(fù)一年,曾經(jīng)編織草馬的我,已成了臉上略帶秋色的婦人。而芭茅依舊,歲歲年年,欣榮茂盛。不變的是,我還是喜歡隔一段時間,就來聽聽它們,聽聽它們之后,歸入寧靜。
記得小時候,老家的山路上,一路都是這些芭茅。河溝里,山路旁,田間地頭,山崖上,舉目皆是它們茁壯的身影,而沿途砍削它們的人,也絡(luò)繹不絕。挑著,或者背著它們回家?!袄蠉弾X,老崗嶺,露水淹齊腰,芭茅割斷頸?!痹?jīng)的山路確乎這樣。前幾天回去,它們的陣容更加雄壯威武了。刈割它們做柴禾的人,卻越來越少,幾近于無。綿延十多里,也找不到幾柱炊煙。留守著的都是拄著拐杖、缺牙聾耳的老人。他們終年在山里守著,也燒不了多少柴禾。何況有的人家兒女孝順,家里都裝上了液化氣,換了煤氣灶了。
站在山路上,我久久地望著它們,聽著它們。一步一回頭。粉紅的纓子,像一枚枚燃燒的火炬。獵獵的聲音,川流不息。我不知道是不是一匹匹童年的草馬,在飛?還是我童年的伙伴,正拍打著他們的翅膀,在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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