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4年05月23日
◎胡慶和
到北京不登長城不算好漢,到廣東不去深圳不知廣東的發(fā)達,到深圳不去大鵬就不知深圳的底蘊。長城是讀懂中華文明的一把鑰匙,中國人不能不讀長城。作為帶著內地農耕文化印跡的一個過客,來到南海之畔了解海洋文明,就不能不訪大鵬,因為它是深圳海洋文明的一個節(jié)點。大鵬是座古城堡,在南海邊。
屹立六百多年的城堡當然滄桑斑駁。
二十多位將軍印痕偉績值得回望。
去看這座古城,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幾年前去看大亞灣核電站,途中與這座古城擦身而過,雖然那時路窄彎道多,還是順便下車觀花,只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當時站在古城城門前,來一張古城一游的紀念照,匆忙一瞥后,就結束到此一游的旅程。而這次(2023年冬)有時間,專門走進古城訪古。
路不太遠,車程不到一小時。
時令已是冬季,我依然穿著短袖體恤漫步在海邊古城。那天,從深圳羅湖的國貿大廈出發(fā),沿著三角梅怒放的繁華大道,出城后,感覺海拔只有幾百米的大道還在降低,綠色植被不絕,萬樹如洗,蒼翠欲滴,萬花從車窗劃過,令人心曠神怡。一條寬闊公路上的魚貫車流,把我?guī)У侥虾V希瑤нM那座神奇而又滄桑感十足的古城。它座落在深圳大鵬鎮(zhèn)。
走出車門,抬眼望,心里一驚,這真是一座古城啊,它仿佛儲藏著雷的轟鳴和歷史滄??毯?。
深圳,又名鵬城。鵬城(程)萬里,多美的寓意,多好的名字。按中國傳統(tǒng)文化理解和猜測,一座從小漁港變化而來的美麗之城的名字,一定有一個美好傳說。古城墻下的那塊閃光的銘牌,就像一個長髯飄飛的老人,向一個個探詢者告訴往昔的秘密——昔日海灘荒涼,海邊飄著幾片漁帆,閃著幾點漁火,游蕩的海風無聊地數(shù)著海邊卵石。忽如一夜,飛來大鵬金翅鳥,銜來綠草,使這片荒灘有了綠色和生命,而自己的身軀也化為大鵬半島。后來隨著海防需要,明朝在此海邊建起了這座古城。開始,與其說是修的城廓不如說修的是一座軍營。明朝,倭寇禍患多發(fā),朝庭派員設置衛(wèi)所,守護海防要沖,官兵來自天南海北,連同家屬數(shù)千人居住于此,形成了亦城亦營的綜合之體。
外觀形如城堡,壯觀雄偉,不得不讓人澎湃起參觀的激情。
石磚石墻,凹字形城門,半圓形門洞,城內左營署、參將府、守備署,無不彰顯昔日之威。那些古老而神秘的建筑,如同一個個守護者護衛(wèi)著古城的條條街巷。走在石板路上,看著綿延不絕、由石柱磚墻構成的既像民宅又似昔日兵營的瓦房和那些猶如集市售賣的貝殼珍珠以及芳香四溢的種種佳肴美味,仿佛穿越時空,翩然回到明清時代,感受昔日的市井煙火與熱鬧。
紀念展館里那部發(fā)黃的史冊曾經記錄著這組數(shù)據(jù):中國海岸線萬里,建所城百余座,大鵬所城為之最,而保存至今的屈指可數(shù)。
在城中隨心所欲地探訪,很快找到東南西北四門,走進幾座將軍第;小城故事多,明抗倭,清抗英,抗戰(zhàn)救美飛行員,送百余民主文化精英人士回國等,我漫步在一條條小巷撿拾著一個個歷史遺存。
當年倭寇當然兇狠殘暴且有戰(zhàn)力,紀念館一幀展版記錄的歷史警示今人:有次從海上乘船而來的一群倭寇像一群豺狼,揮刀舞劍,殺向大鵬城,燒殺虜掠,如黑風襲卷大鵬海灣,圍困大鵬城四十余日。守城軍民眾志成城,有人出人,有錢出錢,兵丁不夠,城內眾多名流登高疾呼,全城百姓踴躍參加守城,把保家守城的壯舉銘刻青史。
血與火的洗禮,讓這座古城成為將軍城。史載此城誕生20多位將軍。雖然這些將軍早就作古,但他們留在大鵬城的印痕依然清晰。走在小城街上,忽見街旁一座將軍第引我注目,“第”在這里意指在封建社會里官僚階層的大宅子,而這里的將軍第又是個什么樣的宅子?此第的主人劉啟龍,大鵬城人,曾在大鵬城任副協(xié)(相當于副旅長),后任福建水師提督(相當于福建海軍司令)。官帽不小,第有多寬?約5百平米,雖有前院后院,廂房天井,石柱磚墻,房間較窄,感覺不像深宅大院,但留在宅第的史跡說明他書寫的壯舉依然讓人感佩。還是他當兵勇時,有次隨隊出海巡邏,夜晚腹瀉出恭,發(fā)現(xiàn)海盜乘夜襲來,他來不及請示上級,當機立斷,點燃船上火炮,彈中海盜匪首所乘船只火藥倉,引起大火,隨后他和投入戰(zhàn)斗的官兵一起鏖戰(zhàn),取得大勝。他一生率水師出海巡邏十八次,最后殉職海疆,清朝道光皇帝親筆寫祭文,以慰幽魂。其棺槨厚葬于大鵬。
“北有楊家將,南有賴家軍”,這是流傳南方一帶的一句頗有傳奇色彩的俗語。前半句當然是指宋朝愛國抗金英雄楊繼業(yè)一家的壯舉和功績,可是后半句又特指什么呢?在我學習有限的歷史知識或者閱讀范圍中,當翻到近代對西方的海戰(zhàn)之頁時,看到的是屈辱和悲憤,同時又問蒼天,泱泱大國為何難以取得勝績,奏響凱歌?如果說有,也屈指可數(shù)。漫步大鵬城,走近又一座將軍第后,我才有了一絲慰藉,感受到“北楊南賴”這二者有異曲同工之妙。賴第,四周圍墻,院落宏大,數(shù)十棟屋房井廊,大門上扁額為道光皇帝御題“振威將軍”第匾,記錄著此第輝煌住事。賴恩爵,大鵬城人,世代習武,有一家三代五將軍之說。在清朝,他官至廣東水師提督,正一品,相當于廣東海軍司令員,一生十余次率隊出洋巡邏作戰(zhàn),取得重大勝利,被道光皇帝稱為巴特魯(勇士)。當年英國人憑堅船利炮到廣州東莞一帶販賣鴉片,那天,九龍海面,浪在海面憤怒地翻滾,濤聲響如雷鳴,浪急風高,英人義律率領船隊由公海向岸邊急馳,他們在海上飄了好幾天了,他們駛向岸邊進村購糧擾民,忽聽鑼號齊鳴,殺聲震天,三艘海船如一柄利劍沖向英船,攔住英人海路,為首者乃賴恩爵,他受林則徐之命,率船阻敵,此刻他仗義凜然,腰掛長劍,立于船頭,鎧甲閃光,雙眼噴火,大聲喝斥英人,令其停船折返,英人義律等不撞南墻不回頭,悍然下令屬下開槍擊傷我之邊民,于是“九龍海戰(zhàn)”在南海打響,交戰(zhàn)結果,賴部擊毀英國帆船一艘,斃敵二十余名,以負傷二名的代價,狠狠打擊了英人氣焰,取得鴉片戰(zhàn)爭首戰(zhàn)——九龍海戰(zhàn)勝利。
今天,英人燃起的戰(zhàn)火已滅,可南海依然風高浪急。賴恩爵將軍的第宅,鴉片戰(zhàn)爭肇始之地大鵬城,依然告訴今人,武備不可廢,良將萬世敬。
漫步古城,將軍第宅的榮光當然令我肅然起敬,但當我看到另一住宅時卻叫我難以忘懷,這就是劉黑仔住宅。在古城東門旁的一條石板路旁,有座三層小樓,顯得獨特,它高出其它瓦房二層,顯得鶴立雞群,但并不壯觀。樓內房間較窄,內空約十平米,上樓梯更窄,只能容一人上或下。磚石建筑,牢實堅固。這就是劉黑仔舊居,劉黑仔不是他的真名,真名叫劉錦,據(jù)說他皮膚較黑,那是他常年風來雨去的緣故,無論說真名或外號,都不會引起我的注意而去尋根究底,如果說他的功績,無論是當?shù)刂驹刚叩闹v述、史料記載都讓人稱奇贊頌。他是上世紀抗戰(zhàn)時期涌現(xiàn)的英雄——東江縱隊短槍隊長,長期活動在香港東莞大鵬地區(qū),打擊漢奸,擊殺日寇官佐,護送著名文化人士回國,尋找護送轟炸日軍的美國飛行員,無不彰顯他的英武機智膽略。看著室內的那幅頭戴禮帽、眼掛墨鏡、內穿白衣,腰扎黑帶,外穿黑衣,手揮短槍的掛像,仿佛耳畔縈繞那首“我們都是神槍手”的游擊隊員之歌的弦律和閃現(xiàn)出李向陽似的英雄形象。盡管他在后來對敵斗爭中因叛徒告密被襲受傷不治而亡,過早告別革命旅程,他的音容像貌卻永遠定格在人們心中,他的事跡流傳粵港,被出書拍成影視傳揚。
盡管箭樓、角樓等防御設施依然屹立,城墻厚重堅實,但作為過去的軍事要塞早無軍事價值,作為一個歷史文化遺存,一個旅游打卡點,還是值得稱道。那一個個旅人左右環(huán)顧的眼波,那一個個阿娜多姿的老板招呼游人進店購物、喝茶的場景,那一件件漢服唐裝旗袍扎染展示的魅力,見證了歷史變遷,讓今日到訪古城的人在欣賞古城風貌的同時讓人格精神受到深刻洗禮。特別是冬季暖陽時節(jié),一樹樹三角梅盡情綻放,美艷里透著鮮亮、華彩中又有溫柔,讓我一步三回頭,顧盼流彩。
約2個半小時的漫步和游覽,并未將古城全部精華攬入胸懷,只是隱約感覺,古城的冬天如春天。擦去一顆顆額頭上的汗珠,喝幾口茶水,爽快極了,此時從海面吹過來的海風穿過城門洞,撫摸一條條古街和一片片石板石磚,帶來了遠方詩意、歲月沉淀、古城情懷,讓我感到自己不僅是重訪古城,而是重新體味到古城與古韻和新景的交融。
有智者說,多少人見過長城后不敢寫長城,其理由之一是“非好漢”。借此意,我也如此,雖然到了古城,本也不敢寫古城。我這輩子,雖然曾走過屈指可數(shù)的幾座古城,但仍屬孤陋寡聞,洞察力、悟性都不具備寫古城的學識,無法概括它、領悟它,于是坐于古街幾叢三角梅旁的涼椅上刷手機,并眺望一箭之遙的大鵬鎮(zhèn),那些崛起的高樓大廈己經有別于古城底色。老城珍貴,新城出彩,作為深圳的一個區(qū)正年青,盛氣凌人。于是獨特的風骨風彩讓指尖流出幾句詩,全作個人喜好、感悟之紀念:
其一
城堡固壘憶古情,護海衛(wèi)疆忠義魂。
遠眺南海波濤涌,大鵬永固寄來人。
其二
大鵬城門朝南開,萬頃波濤迎風來。
古今興替多少事,城頭云陣照心懷。